“把扶上來。”車廂里傳出溫厚穩重的男低音。

把田薇扶到車裡躺好，小蟲張地著手指看著面前貴氣沉斂的人道：“郡王爺，阿薇一點酒都不能沾的，但是今天被灌了一大杯燒刀子呢，怕是得看大夫……”

小羊垂眸看著田薇。

果然是很難的樣子，凡是在外面的全都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紅，呼吸也很急促。

他將手輕輕了的額頭一下，燙得嚇人。

“快走，送醫！”他急匆匆地喊了一聲，馬車迅速轉頭，朝著前方奔去。

小蟲猝不及防就被留在了原地，他狂追了幾步，發現自己追不上，就又沮喪地停下來，自言自語地道：“郡王爺是好人，應該不會怎樣吧？”

他折回去找白師傅，白師傅正拎著酒壇子大殺四方，明顯不是說這事的好時機。

小蟲撓撓腦袋，在門口蹲了許久，才想起來應該去田家看看。

與此同時，馬車上。

田薇靜靜地躺著，小羊坐在一旁痴迷地看著。

他看了窯場最新呈上去的那一批瓷，真的是極其緻觀周正，前所未有。

這一切都是這個窈窕的小子做出來的，也不知道那顆小巧的腦袋是怎麼長的，為什麼就有這麼多的好辦法。

他看向田薇放在側的兩隻手，糙有繭，和他日常見過的那些保養得宜、潤如脂的眷完全不同。

但這雙手能做出他喜歡的瓷，做的每一樣瓷，從釉到型，都很中他的意。

這樣的人，原不該改換男裝藏在這窯場裡，和這群魯無禮的臭男人在一起耍心眼，而是應該高高在上，指揮這些人按照的心意做事。

那些人看都不能多看一眼，更別想灌的酒，讓不高興。

只有偶爾時候，心好了，才親自手為他製作那麼一兩件品瓷，他定會將和那瓷都好好珍藏起來。

的手也會養得細膩如玉，白如脂。

小羊抖著拿起那雙糙的手輕輕握在掌中，細細挲每一個指節，每一細紋和繭子。

他從未這麼近距離過，曾經以為是個可而不可及，永遠不可能達的夢。

可是這一刻，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孤一人躺在他面前。

小羊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比一聲響，一下更比一下急，他把手輕輕放在田薇的臉上，細細描摹的眉眼，想像初次見面時，站在燦爛的明州街頭，睜著一雙麗明澈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笑。

他又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夜晚，他坐在明州的街邊，覺一陣陣發冷，一點點涼下去，他以為他會默默無聞地死在街頭。

但是的錢袋子砸中了他。

本來噘著在生氣，看到他之後眼裡的惱怒一下子變了驚愕和同。

那一刻，明洲街頭的萬千燈火，也不如眼裡的亮璀璨。

“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麻煩，不過我覺著你應該是個好人。”

把錢袋子給他治傷，看著他突然流了淚。

他以為是為他流淚，後來才知道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那個“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的邵小郎。

不是他的，他不能擁有。

一難以名狀的悲傷從腔深驟然升起，再不能制。

小羊絕地將額頭抵在田薇的額頭上，眼裡下兩滴清亮的淚。

殷善膽戰心驚地坐在車轅上，張地從被風吹起的車簾裡看著車廂裡的靜，時不時大著膽子咳嗽兩聲。

他就怕小羊忍不住，做出讓大家都後悔的事。

車廂裡靜悄悄的，彷彿裡頭並沒有人。

良久，京城街頭的熱鬧喧囂水一般卷來，田薇的眼皮了，小羊嚇得坐直了，害怕地抓住坐墊。

他怕被看到這一幕，從此會用蔑視的眼神看他。

“公子，咱們去哪裡？”殷善小聲提醒：“田姑娘邊沒有旁人，若是送回田家或是府裡都很不妥，要不直接送去醫館？”

送去醫館又怎麼辦呢？

同樣沒人照看，容易引起誤會。

小羊失神地看著田薇長而濃的睫，一時想著，誤會就誤會好了，一時又想著，不能這樣做，他不想要恨他一輩子。

“公子？”殷善得不到回答，壯著膽子道：“田姑娘不能飲酒，不能耽擱就醫的。”

“去張家。”小羊疲憊地著眉心，聲音嘶啞。

“好！”殷善只覺得心裡著的巨石瞬間一鬆，不自帶了幾分歡快：“張姑娘一定能將照顧得很好。”

小羊沒出聲，漠然地看著窗外的熱鬧。

——*——*——*——

田薇醒過來，只覺得頭痛得就像要炸裂似的，腦袋裡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醒了。”幽幽的聲響起，使勁瞪大眼睛，才看清楚自己面前坐著的人是張五娘。

“五娘……你怎麼會在？”田薇嗓子火燒似的疼，聲音也是嘶啞難聽，胃裡一陣翻滾，趕摀住。

侍忙著遞過痰盂，吐得天昏地暗，吐出來的卻全是苦苦的膽。

“你說你，這麼辛苦圖什麼？”張五娘輕著的背脊，遞上一杯溫熱馨香的薔薇水：“漱口。”

好容易收拾完畢，田薇一條命也去了半條，癱在床上完全不能彈，渙散的神智卻是慢慢回來了。

想起之前發生的事，再看看自己上的裝，嚇白了臉：“我怎會在你這裡？我沒餡吧？”

張五娘神複雜地看著道：“想起來了？想到哪裡了？”

田薇慢慢將經過說給聽：“……我掙扎著走到外面，見著小蟲，才說了一句找車回家，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是嗎？”張五娘苦地笑笑：“你運氣好，剛好遇到郡王爺了，是他把你送到我這裡的。你的裳是我換的，妝容是我清理的，大夫也是我請的。”

“五娘，你待我真好。”田薇愧萬分：“我……”

張五娘突然背轉摀住口，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