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管家轉了幾下眼珠，堆著笑臉求饒，「公子，只是一面木牌而已，我賠公子十塊可好？」

「我賠你一百塊啊，快說，張嫂子在什麼地方？」冷潭看著這人頭狡詐的樣子就來氣，抬手就往他的後腦勺上打了一掌。

「張嫂子？早說嘛，你們是來找的啊？」管家被打得眼冒金星，趕說道：「我帶你們去找。」

「起來。」冷潭一把揪住他的領，把他拖了起來。

「慢點，慢點，我的子……」管家一面拽子，一邊連聲說：「要從賓客中穿過去，總得容我穿整齊吧？」

冷潭雙手提著他的腰帶，往上一兜，這瘦男人整個人都被他給提了起來，勒得他嗷嗷。

「好了好了，不勞煩公子，我自己來。」

冷潭不給他機會，一手抓著他手腕上的道，拉著他往大樹外走。

「張嫂子怎麼得罪你們了？」管家一面朝外面的人堆出滿臉笑容，一面小聲問。

「多，打掉你的牙。」冷潭面無表地說。

閻晟慢步走在二人後，環顧四周形。

戲臺上正唱得深，才子佳人相擁在一起，淚水漣漣。他的腳步緩了緩，這句唱腔唱的是：「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

他一時間有些恍惚，彷彿在戲臺上相擁的人是他和阿九，在蔥鬱的時里，從不曾分離。

「主子。」冷潭見他不，立刻了他一聲。

閻晟微微一震，收回視線，跟上了冷潭的腳步，再不敢朝戲臺上看上半眼。

這樣的擁抱，什麼時候才能重回他的生命中？

後凄婉的唱腔仍然在繼續，那男角悲涼的唱：兵荒馬千萬年我置何？命盤裏哪一世的賭，賭上了歸途，賭上千嶂霧，不忍回顧……

閻晟的背僵了僵，忍不住想，他當年千般忍，萬般拼，賭下的又是什麼？贏了半池江山，卻輸了阿九。

他從不敢想的一件事，就是在苦尋無果之後，前方是什麼等待著他——

那隻會是無邊懊悔孤獨，無人可消除。

戲臺後。

四姑娘正往簾子外面張，視線追隨著閻晟的影。

「四姐在看什麼？」小八幾步蹦跳過來，好奇地問。

四姑娘轉過頭，見裝扮得標緻窈窕，於是笑笑，拉著的手說：「你唱得很好，只怕會一曲唱紅了。」

「真的嗎？但我剛剛好像唱錯了。」小八猶豫了一下，小聲問。

「真的，不過還要磨練磨練，」四姑娘抿笑笑，左右看看，小聲說：「不過，今日你確實唱錯了幾，可能是張吧。班主有點生氣，說要罰著明日早上多吊幾回嗓子，還要加練習一晚的功。」

小八頓時急了，趕向拱手作揖，「四姐救我，現在怎麼辦？」

「沒事，我說是我唱的。」四姑娘的腦袋，溫地笑道。

小八長舒一口氣，拉著的手指說：「太好了，四姐你真好。」

四姑娘笑笑，回手，走到妝臺前去妝扮。

「那我就先下妝了。」小八飛奔到裏間去更，弄得悉悉索索地響。

四姑娘的笑容完全消失，怔怔地看著手裏的胭脂盒。是頭角兒，有單獨的小間更，所以小八才能頂替上臺。

前面的好聲一陣接一陣，又要到上臺了，抿抿，對著銅鏡出一個笑臉，白皙的臉龐上淺淺地綻開兩朵梨容。

真是個人胚子！

戲班主開了簾子，看在妝臺上默然坐著，立刻堆上了笑臉，「四姑娘，劉員外請你去飲碗茶，說你剛剛唱得太好了，是有賞銀的唷。」

四姑娘莞爾一笑，用帕子輕拭半臉紅妝，輕輕點頭，溫出聲，「好，我馬上到。」

戲班主掌笑，猶豫了一下，又說：「不過方才你唱錯了幾個地方……」

「哦，有嗎？」四姑娘輕蹙蛾眉，淡淡地問。

戲班班主立刻搖頭，打著哈哈出去了。

四姑娘慢慢扭頭，看著那角藍布簾，角揚起一冷笑。

……

管家這時已帶著閻晟和冷潭到了僕婦們住的偏院。

僕婦們這時候都在忙，偏院裏冷冷清清的，只有兩條大黃狗正在啃從外面叼進來的骨頭。

「喂，張嫂子。」管家拍拍木頭門，了兩聲。

院子裏沒人應聲。

「張嫂子。」管家看了看閻晟，聲音大了點。

還是沒人應聲，就連那兩隻狗也不搭理管家。

「奇怪，說了今日休息，不出去的。」管家腦門，嘟囔著往裏面走。

冷潭馬上就跟了進去，隨即低呼出聲，「主子，這人被殺了。」

閻晟心一，大步奔進房間。只見屋子正中臥著一子，一是，浸泡著枯瘦的子。其中一手還抓著一角藍布，另一手死死抓著桌子。

「天啦，殺人了，殺人了……」管家不顧一切地大起來，雙一，跌坐在地上。

「不許。」冷潭頓時頭痛，把人來，他又無法好好驗看。

「殺人了，殺人了。」

管家才不管他，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往外逃，凄厲的嚎聲，驚得兩條大黃狗夾著尾狂吠起來。

冷潭只能匆匆看了看上的傷口，把掌心的藍布扯下來，和閻晟一起匆匆退出了劉府大院。

海灘上，火染紅半幕天，百姓們大聲祝福的聲音灌了滿耳。

閻晟忍不住地心焦，雙手捧著腦袋，痛苦地說：「你們說，那小丫頭，真的會是我的兒嗎？你們說，我真的能找到們母嗎？」

大海尋針，滄海無痕。他心力瘁，疲力盡。一年半的時，他從未有一日停下腳步。哪怕酷暑，哪怕嚴冬，哪怕天上下的是刀子，他也不敢有半分怠慢，害怕就是他一停歇，就錯過了阿九，一生再不得相逢……

「主子，撐住啊。」冷嘯扶住他，擔憂地說：「不然主子稍微歇上一兩天，讓我和冷潭去找。」

閻晟輕輕揮開他的手，緩步走向火堆，仰頭看著衝天的火焰，一字一頓地說：「不用，一日不尋到們母，我一日不歸。」

撲嗖嗖……

蒼鷹落到了冷嘯的手臂上，他解下了鷹腳上的銅哨，匆匆掠過上面的字，小聲說：「衛長風代替你南下巡視，聽聞你在這裏，所以臨時改道，明早就能到這裏了。」

閻晟像沒聽見，依然仰頭看著熊熊火焰，靜立於石雕。

冷潭想他一聲，被冷嘯給拖開。

「讓主子靜靜。」冷嘯低聲音說。

冷潭長嘆，捧著腦袋往沙堆上一坐，盯著被火染紅的海浪，惆悵地說：「一個字，苦煞數人，哪怕是最剛強的人，只要沾了這，也終不得出離海。」

冷嘯怔了半晌，抬手打他的後腦，「唱戲呢，去戲班子去混去。」

這時人群後方傳來了嘈雜聲，循聲看去，是捕快們到了。

小鎮被接連兩起兇案鬧得人心惶惶，祭龍王的火堆堆得更高了，烤得人本無法靠近。

巫師們烤得渾冒汗，搖幡旗和鈴鐺，越跳越無力。

閻晟和冷潭、冷暮匆匆進人群，跟著捕快往府衙走。

「這事果然是蹊蹺，為何我們一發現事不對，這婦人就死了？分明是想殺人滅口。」冷嘯低聲音說：「看來，還是得讓府出兵，挨家挨戶地搜。」

「嗯，現在應該要打草驚蛇了。」冷潭也贊同道。

「不，先不要打草驚蛇，我們先假意趕往南城，再半路折回。」閻晟略一思忖，把令牌給冷潭，讓他前去找駐邊的大將，帶人過來圍城。

冷潭接過令牌，轉就走。

一夜紛擾，已是日出時分，半紅日正從海平面上冉冉升起，艷的紅浸染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推向人群的腳邊。

閻晟彎腰撿起了一枚小海螺，在海水裏洗凈了，捧在掌心裏看。海螺里有風聲，可能告訴他，他心的阿九在何方？

……

卿嫣被高陵熠拉著手腕，被迫往前走。

陪伴一年多的海浪聲在耳邊一聲聲響著，海水已經沒到了的腳邊。一枚小海螺被海水推到了腳邊，甩開高陵熠的手，撿起小海螺，用帕子乾淨了，在耳邊聽。

「你在幹什麼？」高陵熠扭頭看一眼，滿不耐煩，滿眼的放鬆和溫。

「到底去哪裏？」卿嫣把小海螺包好，抬頭瞪他。

實在忍不住了，從龍王祭的地方過來，一直走了足足半個多時辰，腳都要斷了！小十也早早趴在他的肩頭睡著了，他還在往前走。

「到了。」他收回視線，面無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