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朗溪腦袋低垂著,長長嘆息。
「一共撤出多人?」衛長風往他後看,跟著朗溪的只有九人,都是管事。
「一共撤出二百三十七名弟子,其餘的……投靠了君博奕。都是屬下領導不力,未聽門主勸告,讓幻塵宮落到如此結局。」朗溪滿臉愧。
「不是你的錯,這也不是什麼結局。」衛長風拍拍他的肩,沉聲說:「以前幻塵宮做的是人命易,今後不要做了。」
「那……我們幻塵宮以何謀生?」朗溪猶豫著問。
跟在後的弟子們有些興,大聲說:「門主如今是大元大皇子,我等何愁不飛黃騰達。」
「放肆,門主不是攀龍附貴之人。」朗溪扭頭,怒斥眾人。
「門主恕罪。」各管事趕告罪。
「謀生之計數不勝數,何必要用人命換錢。」衛長風想想,轉往屋裏走,「都進來吧。」
眾人跟著他進了屋子,環顧四周簡陋的陳設,只覺得和幻塵宮無法比,互相看看,都沉默不語。
他們雖是江湖人,但是幻塵宮歷代掌門都把幻塵宮經營得有生有,幻塵宮最不缺的就是銀子,銀子築的屋,銀子修的路,他們這一路奔波逃竄,可是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日子。
衛長風掃了眾人一眼,將眾人的表盡收眼底,他平靜地坐到木椅上,緩緩開口。
「既然來了,我也把話說在前面,幻塵宮以後絕不做害人命之事。」
有人乾咳一聲,小聲問:「還請門主明示,我們到底怎麼做?兩百多弟子在何落腳為妙?我們出來時來不及拿出幻塵宮裏的銀錢,那些錢號也都控制在了投靠君博奕的人手中,現在我們已經是兩袖清風,無點銀了。」
「哎呀,你們別瞎心了。」有人看了看衛長風的臉,趕打圓場,「門主隨便給人卜一卦都是黃金千兩,不用愁的嘛。」
「門主又不是給人算命的。」先前的人立刻不服氣地說:「再說,難道我們都讓門主一人養活嗎?」
「我們可以撐撐門面……」
朗溪制止住了眾人,小聲說:「你們聽門主的,在這裏胡扯些什麼鬼。」
「無妨,若不習慣此,可以離開。」衛長風平靜地看著眾人說。
一陣尷尬的靜默之後,朗溪撲通一聲跪到他的邊,低聲說:「我從小在幻塵宮長大,老門主養育之恩,川門主知恩之恩。而且,這些跟隨出來的弟子們,這些年也都或多或在外面結了怨,現在大家不願意去君博奕那裏,只能懇請長風門主安頓好大家。」
「起來吧,是我未盡到門主之責,從今天起,我會打理好幻塵宮的一切。」衛長風扶起他,給他拍去袍上的灰塵,環顧眾人,沉聲說:「腥風雨之路,畢竟不是安樂之路。若你們有心跟隨我,我會給大家謀一條安穩的生路。」
「門主請講。」朗溪正道。
「大元風頭無雙,勢必會打進天燼皇城。泗水這地方聯通各地,是商人們的必經之道,繁盛之時,碼頭常會出現船隻無法靠停泊的狀況。我想要在此修建碼頭,做漕運的生意。」
「這個好……」朗溪雙眼一亮,大聲說:「全憑門主安排。」
「那好,我在城北租了幾個宅院,你先把大家安頓好,住下,我們再細細籌謀。」衛長風笑笑,送眾人出去。
是到了他為大家做點什麼事的時候了,他不是神仙,他生活在塵世之中,他有自己的責任和義務。就算是為了阿九,他也得活得神一些,不要為阿九心上的負擔。
有幽雅的笛聲從東邊飄來,他轉頭看去,只見浮燈獨自站在一塊石頭上,翠笛湊在邊,眺著遠山。
這和尚,藏了多心事,不為人知?
風起浮燈的白僧袍,飛絮沾在他的眉間,彷彿染上了歲月的雪痕,他緩緩放下了笛子,任大風吹刮而來,金燦燦地落在他的上,如同鍍上一層圈……
遠遠的,香客們被這一幕震得興不已。
「果然是活菩薩啊。」
一陣陣地歡呼聲之後,跪拜聲此起彼伏。
衛長風角輕,合上了門。這世上哪來的菩薩?能救人的,往往只有他自己。
……
夜深了。
浮燈手執一盞燈燭,緩緩從佛堂出來。夜風吹得燭火搖曳不停,昏暗的線勉強照亮腳前幾寸的距離。
他的屋子比衛長風的更加簡單,屋中僅一榻,一椅而已,東西都放在青石磚牆上掏出的小閣中。
他虛掩了門,把燭臺放到牆上的小閣上,把僧袍下,搭在椅上,緩步走到榻邊,站了片刻,緩緩彎腰,從竹子編的長枕中掏出一隻蛋大小的金小圓盒。
「蔓蔓……我們時間不多了,雙雪樽還沒有下落,我該怎麼辦?」
他低嘆著,把小圓盒摁到了心口上,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地打開了盒子。盒子裏是一張照片,陸蔓的照片。拎著一隻藤編的小包,手裏拿著一枝新鮮的玫瑰花,笑地看著街邊的櫥窗……
這是他第一回看到的時候,才二十歲,乾淨純澈得像天池中的水,不帶半雜質。他坐在勞斯萊斯的車上,邊還偎著他的未婚妻,但看的眼神卻忍不住地驚艷。
這是報應吧,他背叛了未婚妻,然後背叛了蔓蔓,所以得到了兩世的痛苦。
「荀澤……」他喃喃地念著自己的名字,跌坐在榻上,苦笑道:「不管是荀澤,還是浮燈,都是著你的,可惜錯就是錯了,如今只能彌補你所的一切。」
他閉上眼睛,腦子裏不停地回放當年的一切。
青梅竹馬的遠房表妹終於同意了他的追求,了他的未婚妻,但突然患了很古怪的心臟病,四求醫問葯,都沒有好轉的跡象。
這時岳母帶來了一位風水先生,教了他破解之法,先擺風水,再拿和相同型的心臟換上,即可痊癒。他看著日漸削瘦、每天哭著央求他想辦法的的未婚妻,也是急糊塗了,居然同意了岳母和未婚妻的提議,開始對象。
陸蔓就是這樣闖他的視線的。
都是稀有的熊貓,人又年輕有活力,未婚妻一眼就看中了。他有些不忍心,便借招聘之機,讓進公司工作,慢慢的,他居然對這孩子產生了好。
太好了,甚至備一切他喜歡的品質,他不可救藥地了真心,直到未婚妻發現了他的事,暈倒在他的面前,他才做出決定,犧牲掉蔓蔓,挽救這位自己從小喜歡到大的人……
然後?然後便是無窮無盡的痛苦,每一夜淋淋的噩夢,以及對蔓蔓不可磨滅的思念。
他快瘋了,他找到了那位風水先生,願意付出一切,換回蔓蔓。風水先生便給他指了條路,送蔓蔓去另一個時空重生……
簡直笑話,人怎麼可能重生?
但除了這路,他還有什麼希呢?在一夜又一夜地頹廢之後,他決定拼一拼。反正他做出這樣禽不如的事之後,再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
他用一切家產,找到了一對名雙雪樽的法,換取他和蔓蔓的重生……
但是,明明規劃好的重生之路全不一樣,他醒來時,了一個十多歲的和尚。而蔓蔓,不知道在哪裏……
他快瘋了,花了十年時間才習慣了這裏,可蔓蔓已經遠離了他的生活。
直到阿九和閻晟出現在天燼皇寺時,他才意識到,蔓蔓回來了!
你知道對一個人刻骨銘心會達到什麼程度嗎?就是那個人的每一個呼喚,每一個微笑時角的弧度,還有
的眼神,的小作,統統刻在你的心裏。只要出現,你便會知道,這是!
還是過得不好,他想讓為他曾經承諾守的公主,可現實中,卻是一個吃盡苦頭的倒霉公主,還是一個背負白無常詛咒的、活不過十七歲的公主。
他必須救,這是他欠的!的心臟病和眼疾,本不是好了,而是他用盡方法拖延的命數,他得找到雙雪樽,送平安無恙地回去!如今有了真的人,他只能站在這裏遠遠看著,忍著悔、恨、痛、傷、懼……
十年來的寺中生活讓他最大的收穫就是平靜,他已能平靜地面對自己犯的惡,造下的孽,以及所承的一切痛苦。就像他對衛長風所說的,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想要找到,讓幸福……
三更天了,遠遠地有木魚聲傳進耳中。
他把照片收回小圓盒中,塞回了枕中,慢慢地躺了下去。
「雙雪樽,一隻在雲羅,另一隻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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