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瑯帶著甲一和侍回到靖安侯府。
日暮時分,朱紅大門閉,阿瑯站在門前,若是從前,只要輕扣屋門,里頭的小門房就會打開小門,探出頭來。
隨后會歡天喜地接了進去。
這會,屋門寂靜,無論如何的叩門,再無人來引。
從前,因著顧老太太的緣故,從不將這里當做家。
哪怕的生父母牌位皆落于東院的祠堂里。
在心中,養父顧衡所在之地,才是真正的家,是這座錦繡膏粱的侯府遠遠不能相比。
而今,是人非,的腦海中,浮現的竟是從前在這里所見點點滴滴。
門房小兒喜氣洋洋的笑臉,家阿伯那滿是皺紋的臉,咧一笑,眼睛了一條。
還有婢,走在路上,嘻嘻哈哈,笑聲不絕,待見了,立刻躬站好,沉默不語。
阿瑯推開門,一步步往里而去,到了當日出事的書房。
放在大樹鳥窩里的那枚蠟丸早在回歸之日就被取出。
蠟丸里包裹著一張卷團的牛皮紙。
上頭寫著的并不是什麼驚天駭地的大事件,而是寥寥數語,再平常不過的話語。
乃是靖安侯顧之南寫給妻子明惠雪的。
也不知是夫妻中的誰,覺著此甚是珍貴,放到胡琴里去。
后,問過皇后,阿瑯才得知,這胡琴,乃是生父生母的定之。
怪不得。
想起在蜀地,那兩人,仿佛神仙眷,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就知道對方要做什麼。
讓羨慕不已。
阿瑯心頭嘆兩人的,卻還是有些失,畢竟當日一直以為那幕后之人是想要來府取什麼,才會布置那樣一個大局。
更是了手腳,將闔府的下人一一滅口。
阿瑯將那掛回原的胡琴又拿了下來。
隨手撥弄了一下琴弦,被摔裂的地方已經被蕭珩使人修補好。
若是不仔細看,只以為那只是一個小小的裂痕。
顧瑞照因為上次顧三夫人的事,暫時不想接靖安侯之位。
其實,對于這件事,阿瑯還是有小小的慶幸的。
若是那日顧瑞照也在府中,想必也已經落賊人之手,尸骨無存了。
讓明老夫人派來護衛的隨從去找人將侯府修整一二,自己舉著一只照明的火燭。
帶著甲一,踩著咯吱咯吱作響的樓梯,上了書房頂上的閣樓里。
這間閣樓,被用來放一些雜。
從前阿瑯就想著要上來清點一番。
聽顧瑞照說,當初父母去了之后,老太太把值錢的東西都搬走了。
留下一些父親和母親生前的,使人都堆在這間閣樓里。
長久無人踏足,撲鼻就是一濃厚的塵霉氣味,踩一腳,灰塵撲簌簌的掉落。
阿瑯用袖掩鼻,甲一在燭火的照明下,揮去倒垂下的蜘蛛網。
樓擺放著許多的雜和箱籠。
阿瑯選擇從最靠近樓梯的地方清點。
去上面積的厚厚一層灰塵,一個個箱籠打開,里頭有父母隨手所做的畫卷。
有些落款是阿南,有些落款是阿雪,也有兩人共同做的畫,一同落款。
還有一些箱籠里,放著禿筆殘墨,黃卷舊籍,還有一些是兩人平日里的隨筆記錄。
阿瑯仔細地查看那些隨筆記錄,將夫婦倆的按照時間排序,分開疊放。
里面有兩人相識前后的隨筆記錄,也有婚后的琴瑟和鳴。
更有兩人一同跟著陛下征戰沙場的隨筆。
這些隨筆斷斷續續,有些字跡清晰雋永,也有的潦潦草草,許是戰時隨手而寫。
里面記錄了許多地方的風土、人、忌、怪談。
他們遇到了什麼,又做了什麼。
對于兩人的話記錄,畢竟是父母,阿瑯先放在一邊。
捧著那些風土人的記錄如獲至寶。
仿佛越了生死和時空的距離,好像從未和父母分離過。
被那個儒雅的男子抱在膝上,聽他向自己講述各種各樣的見聞錄。
也仿佛自己坐在小凳前,后颯爽的子,手指翻飛,給扎好看的小辮子。
阿瑯顧不上這滿屋子的塵霉氣味,更不管那樓頂爬來爬去的蜘蛛兒,還有角落里穿來穿去的小老鼠。
席地而坐,捧著父母雙親的記錄,如似地讀了起來。
毫不知疲倦,從久遠的時里,慢慢地讀,穿過時的長河,來到離最近的那一年。
最后一冊隨筆記錄,是父親顧之南的。
這份日志的日期,真是他護駕而亡的那年,出發的前一月。
從帝后,乃至更多的人口中,知道生父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看了那麼多本隨筆記錄,也能窺見父親是個何等樣的人,和他們口中的那個重疊起來。
讓生父的形象更加立的在腦海里呈現出來。
阿瑯翻開最后一側日志,幾乎是用虔誠的心,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著生父生前最后一段時間里用筆錄下的每一件事。
讀著,讀著,的目忽然一定。
看到上面出現了一個人名,這個人名在此前,無論是生父,還是生母的日志里都有出現過。
這個人名和很多的名字都出現過,比如帝后,比如裕王,韓.國公等。
之前,寫到他的名字,父親雖有些不快,大多還是帶著愉悅的緒。
只是這一次,父親寫到這個名字時,筆重重,仿佛要將中的憤懣之發泄出來。
這個名字,知道,是清河老郡王蕭溢的字。
想起那日在宮中初見蕭溢,在他的口中,和父親乃是至好友,兩人深厚。
此前,深信不疑。
同是跟隨在陛下邊征戰南北,深一點也不奇怪。
裕王妃和韓.國公夫人陳夫人,就是因為和生父生母乃是至,對也是另眼相看。
那一年,皇帝已然登基,國朝初定,但還有一人沒有消滅,那就是先帝時期的太子之孫。
被人簇擁著,要和皇帝分庭抗禮,劃江而治。
皇帝決定駕親征,目的是想要親上陣,說服太子之孫,接他回朝。
以此來免去戰爭帶去給百姓的苦痛。
可以說,皇帝是真真切切地為百姓著想。
他甚至想,只要太子之孫同意,他愿將那張龍椅拱手相讓,退回封地。
出發的前夜,皇帝清點隨行的武將。
那會清河郡王已經山清修,不知從哪里聽到消息,急忙下山,決意要跟著皇帝一同前去。
皇帝自然是同意了。
蕭溢同樣是太子子孫的叔爺。
只是,在商定好一切,回府收拾行裝時,父親發現一件可怕的事,和蕭溢有關的。
阿瑯心跳有些加快,將這一段反復看了兩遍,若有所悟,急忙翻到后面。
只是,后面空白一片,并沒有只言片語。
仔細查看裝訂的手稿,確認并沒有人將之后的容撕毀。
也就是說,日志確實斷在這里。
日志就此戛然而止,阿瑯悵然若失。
著這最后一頁發黃的紙卷,看著上面悉的字跡,腦海里浮現出了那日在宮中,見到蕭溢的一幕。
人人都說蕭溢和老郡王妃的深厚,當年更是不在意老郡王罪的份,將迎府中,做了王妃。
此后更是夫妻和。
生父的日志里,每每說到這麗的,總是帶著一別樣的意味。
而生母的日志里,則是直白多了,喜歡皇后,喜歡裕王妃和陳夫人,不喜歡老郡王妃。
言裝模作樣,對人不真誠。
翻箱倒柜,期盼著父親還有別的手書,也許只是記錄在其他的卷書上了。
跪地,趴在箱籠邊上,急切地翻找著東西。
甲一得了蕭珩的命令,一直守護在樓梯邊,不太明白阿瑯為何會愿意坐在這樣的閣樓里,捧著那些手書一會面帶笑容,一會悲悲戚戚。信風
這會,更是急得和瘋子一樣。
甲一登上最后一級樓梯,走近,問,
“郡主,您在找什麼,屬下同您一塊找……”
阿瑯充耳未聞,一會翻找箱籠,一會拿起生父的手書仔細地翻看。
忽然想起了什麼,迅速的起,將上寬大的擺隨手一,而后風一般的躍下樓梯。
的手中,地攥著一本羊皮卷封面的手書。
甲一眼睜睜地看著阿瑯快速地下了臺階,本不管有沒有傷自己。
他分明聽到在樓梯轉角,有悶悶的聲響傳來。
甲一熄滅樓上的燭火,跟著下了閣樓。
阿瑯將從閣樓帶下的那最后一側手書放在書案上,拿出上次從胡琴里滾落出來,那枚蠟丸包裹著的手書。
按照原先折疊的折痕,阿瑯折疊好,然后雙手抖地將兩下對在一。
“郡主……”甲一下得閣樓,輕聲的喚了一句。
“出去。”阿瑯頭也未抬,眼睛地盯著那結合在一的文字,輕輕地說了一句。
“郡主,王爺讓屬下跟著你……”甲一拱手,再次開口。
阿瑯閉目,忽然想起被關在同泰寺地下石室的形。
天地孤絕,沒有日夜。
其實并不懼怕生死,生何歡死何懼,只是心頭有那麼點牽掛,讓很不甘心。
心口上的那種火燒之也不下去,如何也不下去,一寸一寸,火灼般的痛仿佛蔓延到了全,無一。
“夜已深了……郡主……”
當耳邊再次響起勸告之聲,阿瑯突然暴躁萬分,再也難以抑,狠狠地道,
“滾,出去……”
“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進了這里!”
甲一毫無防備地吃了一記罵,吃驚地看著阿瑯,未多問,轉要退出。
正當他將書房的門關攏之際,卻聽見里頭暴怒的郡主又了自己一聲。
他停下腳步,恭敬地道,“郡主,還有何吩咐?”
阿瑯緩緩地抬起頭來,眼底帶著倦,目落到門邊那個無緣無故被罵了一頓的英武青年上。
低低地道,“我之過錯,你勿怪。”
甲一愣了一下,隨即笑著道,
“郡主無事就好,是屬下多言了,這于我不算什麼。”
阿瑯略顯疲倦地笑了下,低頭去看手中的手書。
甲一拱拱手,將書房的門合攏,轉下了廊下的臺階,找了出暗的角落,卻能看到書房形的地方站住。
阿瑯終于明白了。
為何那樣一封不過普通的,寫于妻子的手書,會被鄭重地用蠟丸封好,放置在胡琴琴里。
因為這和手書合在一,就是一個驚天大。
那一年,父親偶然得知,被陛下信重的清河郡王,他的生死兄弟,上修行的真正目的。
并不是什麼超凡俗的事了拂去,深藏功與名,做個居深山的士。
更不是什麼對于長子之死的愧疚,為他祈福。
他所打的主意,是要在暗中謀劃,搶奪那至高的位置。
出發前夜,他和生死兄弟,那個風塵仆仆地從山中趕來相助的清河郡王,一同從宮中出來。
蕭溢問他,若如今坐在位置上的是他蕭溢,他會不會也如現在這樣的忠心耿耿?
還問他,陛下是不是真心的想要接回太子之孫,又或者將皇位拱讓。
顧之南并未回答蕭溢的問題,只說皇帝從小就是個能忍的,父親不喜歡,甚至打他,他也還是都盼著人人和樂,親如一家,退一步海闊天空。
可是,這世上之事,并不能全如皇帝的意。
和皇帝一同打天下,功高甚重的蕭溢,心中有了不一樣的心思。
按照顧之南的觀察,蕭溢會趁著這次陛下親征之時發難。
怎麼樣,他沒辦法查探。
翌日即將啟程,完事備,若是這時他貿然去宮中說出他的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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