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表染主仆隨丁易一道，走了約近一頓飯的工夫，終在一僻靜小院前止步。瞧得出這里被丁易心布置過，目的就是不想讓外人輕易尋到。

屋里屋外有兩個輕手利腳的小丫頭伺候著，臥房暖炕上躺著一位白發老者，便是丁易的母親了。

老者還在午憩，眾人講話都輕聲細語，擔心再把給吵醒了。丁易喚兩個小丫頭避到一側，詢了詢他母親這兩日的狀況。

染耳朵靈，聽的一字不落，方了然丁易平日不與母親住在一。

丁易似很是為難，因為母親昨夜又沒有睡好，子疼了半宿，這會子剛剛睡。但要染這位侯爺夫人久等，又覺得太不合乎規矩。終究是請人家看病，染理應是他家的貴客。

“別去醒老人家，我們去庭院里坐坐。”染善解人意地說，已先一步走出堂屋，“那小亭子漂亮呀。”

見狀，丁易對染的好又倍升了許多。他跟出來，瞧染坐到涼亭里的石墩上，忙地教小丫頭送過來棉墊。

鄧媳婦兒為染鋪到下，扶緩坐下去，低聲說：“這地方背，夫人當心著了涼氣，到底沒至盛夏。”

丁易聽了，立馬讓小丫頭再拿出一件斗篷，花紋很土，樣式很老，但瞅著價格不菲。

“這是，是我娘的，若夫人不嫌棄先披一會。”

丁易這會兒完全不像一個潑皮，染嘆，人一旦有了的地方，就容易被人到短。任丁易在外有多心狠手辣，一個“孝”字便把他打回原形。

這樣很好，可以對癥下藥。

染接過斗篷披上肩，須臾，小丫頭又端上來兩盞熱茶。輕呷半口，品出這茶亦是上等的，遂略帶恭維地道：“丁兄弟哪里像個潑皮？今兒我也算開了眼。”

“夫人跟一般的朱門娘子也不大一樣。”丁易不甘示弱地揶揄道，又大口大口地喝起茶。

染見他眉心微皺，好似喝不大慣這茶的味道。他也不去瞧自己，只有意無意地撥著茶末，應是醞釀該如何往下說。

“我娘晚上睡不好，已到這個月份，屋里的火炕仍在燒著。待夫人這般失禮……”

“理解。”染慢搖羅袖，出五指在自己雙上了，這半日可把給累壞了。接著說：“我家侯爺也喜歡在暖炕上睡覺，烙得子舒坦好，緩解疼痛。”

“晚上睡不好，白天便犯困，而且脾氣還大得很。”

丁易在外橫行霸道，在他母親面前，卻只有挨打挨罵的份兒。他母親見了他，超不過三句話就得讓他跪下。之后便是一通數落，來來回回都是“地無賴的錢臟”、“哪天被人砍死可怎麼辦”。

“是不是總莫名地發脾氣，還無理取鬧，特磨人？”染回憶起剛照顧隋那陣，他那炸德，怎麼可能忘記？

丁易可算找到理解他的人，拊掌認同地說：“看來夫人是同道中人。”

染在心里犯嘀咕，隋啊隋，你已在本姑娘的描繪下，孱弱到與那六七旬的老太太無樣了。

“沒法子。”染竭力和丁易站到同一立場上，藉地說：“你那邊是母親，我這邊是夫君，都是咱最親近的人。”

丁易驀地黯然下來，唉聲道：“我母親這輩子不易。”

“我懂，誰想在刀尖上度日？都是為了賺錢給老人家治病。”染用起過來人的口吻，“不跟母親住在一起，是擔心仇家找上門再帶累著吧？”

丁易點首，自愧地道：“走了這條路能怎麼著呢？”

“那你沒有娶妻麼？”

“好人家的姑娘哪瞧得上我這下九流？”丁易已撇開偽裝，說，“戲子花娘又沒幾個真心實意的。”

染向他投去同的目，敢這丁易還是個心思細膩之人，在上容不得半點馬虎。

堪堪過去小半個時辰，丁易之母終于醒來，染便被丁易引進臥房中。

他母親腳已不便利，雖沒到癱在床上那麼嚴重，但平日里連如廁都費勁力。許是家中甚來客，老太太異常熱，兩只眼睛上上下下端詳染，樂的都合不上了。

“姑娘長得真俊。”老太太拉過染的手，“姑娘芳齡幾何？可許配人家？”

丁易在他母親跟前話都說不利索，現下更是不上，連連說了好幾次“娘，不是，您誤會了。”皆被老太太當耳旁風。

“老太太，我已婚。”染陪笑說，“我家夫君是前兩年來到錦縣上的。得虧丁大哥日常里照看著，我們一家都特激他。”

老太太的臉“吧嗒”沉了下來，慢吞吞地道：“你這孩子過及笄了麼？瞧著水靈靈的。”

染一一應著，卻見他母親瞪了眼候在一旁的丁易，沒好氣地罵道：“要是你好好干份營生，哪里討不到這等好娘子？偏搞那些上不得臺面烏七八糟的勾當！不然老婆子我早就報上孫子啦！”

說到容，老太太向丁易連啐三口，覺得還不夠解氣，又往他后背上捶打幾下。丁易賠笑著，生怕母親手疼，差點自己手扇自己大。

“我今兒隨丁大哥過來，是因著我夫君……”

染演起戲來，把先前對丁易講的那些話，又添油加醋地跟老太太絮叨一番。假模假樣地替老太太把了把脈，其實在來之前心里早已有數。

昨晚便在隨空間里，同靈泉講了這件事。治療風的草藥無外乎是海風藤、川烏之類。區別在于拿出的藥效力強些，況用靈泉水送服效果更佳。

染借口登東走出臥房，讓他家中小丫頭拿了小罐子出來。趁機回到隨空間里，舀了滿滿一罐子靈泉水回來，又順手摘了些草藥混在之前的籃子里。

“我把這些桑枝浸泡在罐子里，每日只需舀出來一勺，用溫水沖開，在吃藥的時候一并喝下就。”染抱著小罐子走進屋中，慢條斯理地代，“籃子里的草藥曬干了煎敷，一日二到三次。你們日日服侍老太太，定有經驗。”

丁易在側默默地記著，全程都不大言語。

“等到十天半個月后，我再過來瞧瞧。”染信心十足地道，“老太太，你日在炕上這麼躺著可不行，院子里好，咱走不，搬個搖椅在太底下曬一曬，也比你現在這樣強。”

“真的？”老太太將信將疑，這病已得了多年，哪一次被醫治時沒聽過這些話？可結果呢？

“我夫君以前在家當差落下殘疾，把我得沒得法子，只能尋些土方子幫他緩解病痛。”染真意切地說，“咱不是神醫就是土郎中，不求他能徹底痊愈，只想讓他別再遭罪。”

老太太聽了這話覺得染很實誠，又拉著的手嘮起家常。佇立在一旁的丁易卻在這時候抹了把眼淚。他恐被人瞧見，忙地避走出去。

“委屈你小小年紀……”

丁易在庭院里聽的真切，他母親已有好久沒說過這麼多話了。

“老太太吃過藥又睡了。”染走到丁易旁，“待晚上用過飯，你讓老人家繞著庭院走幾步，哪怕十步呢，也比一步不走強。我家侯爺是走不了……”

“你找我到底為何事？”丁易打斷，“夫人可以說了。”

“你不再等等，待半月后，令慈的病得以好轉，咱們再談也不遲。”染就沒打算今日把事辦，以為得細水長流。

“是什麼結果無所謂，你的這份意我領了。”丁易往屋后瞧了瞧，“這里……”

“我同你出去說吧，別再讓令慈聽見。”染回首喚來小丫頭，叮囑道：“我今兒說的話你們倆可記下了？”

兩個小丫頭如小啄米般點頭，染才放心地隨丁易離開。

剛剛走出小院，二人便談起來。

染直截了當，側眸問道：“你在查常澎？”

“他果然是你們侯府的人。”丁易笑了笑，玩味地道，“他是怎麼金蟬殼的？”

“昨晚只有你自己的人，還是帶上康鎮的人了？”染不答反問。

“康將軍還不知道。”

“那我們就有的談。”染眉梢一挑，俏皮地說，“康將軍想要南面靠海那片荒地，我也想要。你查常澎，無非就是想知道他幕后的金主是誰。是我，你可滿意？”

“夫人藏的可真夠深。”丁易屏息凝視，只覺小瞧了這子。

“你別咬著常澎不放，在康將軍那里科打諢過去，這點，你一定能做得到。”

“夫人就不怕我回頭再跟康將軍出賣你？”

“你要錢。”染嫣然一笑，“邊軍這半年的日子不好過，他們不得自己管轄互市了吧？用你們的地方還多麼？”

“你們侯府窮的叮當響，夫人在這里跟我談錢，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丁易不糊涂，他是臭無賴不假，但他也是“商人”，無利不圖是絕對不能夠的。

“我沒錢是真，常澎有錢也是真。丁兄弟，你還不明白嗎？”

“那塊地？”丁易想起讓手下打探常澎的底細，這人是沒什麼大錢，但也算小有價。原來是他在供給建晟侯府，這可比侯府自己出面高明多了。

“那塊地給了康將軍是事倍功半，給了我則是事半功倍。”染繼續勸說道，“你若只看眼前這點利，真抱歉，我給不了。但你若把眼放長遠點，咱們日后合作的機會多的是。那麼大一片地，我需要的人手可不是一個兩個。”

“夫人這大餅畫的是不是有點大？”丁易不為所，乜斜一眼，“再說背叛康將軍對我有什麼好？”

二人言語間已回到邊境集市里，這時候夕西下，集市里的人流已漸漸稀，就快要閉市了。

丁易便引著染，來到他日常盤踞的一間值房里落座。

“你們還正規的哈~”染四瞧了瞧，緩和地道，“我何時要你背叛康將軍？那麼恪盡職守的一位將軍，我家侯爺最敬佩了。”

“夫人這一日里提及侯爺的次數不計其數，小人算是看出來，夫人對侯爺真乃一往深。”

“你胡說。”染梗著脖子嗔道，“誰對一個殘廢一往深，我這是被……”

正將此時，值房木門“砰”地一聲被人踹開，隋跟只咆哮的豹子似的闖進來。郭林、水生、范星舒、寧梧等侯府一眾人齊刷刷跟在后頭。

所有潑皮都嚇得不敢往前邁一步，丁易頭一，雙打晃的站起，背脊上似有一寒氣蹭蹭竄上來。他從沒見過如此強大氣場的人，比對面那些野夷、比邊軍里大大小小的將士、甚至比邊軍統領康鎮都剽悍冷厲。

隋眸惻，邁開長走到染跟前，不容置否地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