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范星舒便想趁勢避走開。豈料，染抬臂在半空中一按，說：“你和金生還沒有正式見過，留下吧。”

染心里打著算盤，不信范星舒沒有經商的腦子，剛剛之言不過是托詞。他不肯跟自己，要麼是避嫌，擔心隋再踹他一腳，真把這條命葬送出去；要麼就是志不在此，他真的想“殺”回雒都一雪前恥。

可染不甘心，想再試試。

金生今兒著了件雪青素綾直，腳踩一雙炭黑雙梁鞋。束發戴簪，腰懸長穗青白玉佩，有了幾分商賈的銅臭氣。

染見他如此甚是歡喜，盈盈笑道：“常老板安呀~”

金生忙地彎腰作揖，不尷不尬地回道：“夫人就別折煞小的了。”

“現下整個侯府都在靠你和蕓兒養活，我恭維你是應該的。”染眼眸瞥向范星舒，隨即引薦他二人相互廝認一番。

二人被染賞了座，將將過去一盞茶的工夫，金生終于啟齒說：“夫人，小的這次回來，是因為……”

想是金生那邊遭到了難題，不然尚未至月末，他回來的略早些。染呷了口茶，說：“實話實說便是。”

“開年那會兒夫人給我們的那些銀子……”金生猶豫再三，把心一橫，方道：“賠了。”

范星舒微微一滯，心中猜想這金生莫不是也了建晟侯的指使，故意回來刺激染，要再沒有反對去找那筆銀子的理由。

范星舒余瞟向染，見神還算淡定，換做從前，絕不會是這個樣子。

“因何？”染擱下茶盞，用帕子拭了拭邊，問道。

金生只得如實代。在錦縣上混跡半年有余，除了延邊街周圍，像朝暉街那一片，邊境集市那一段，金生已都混了個臉。

很多人都知道他常澎，饒有幾貫家資，自營間米鋪，還了幾家店鋪的。又覺得他眼獨到，財氣連連。米鋪才一開張，錦縣上就開始鬧荒；幾家半死不活的小鋪子，稍稍撥了點分資過去，便各個都起死回生。

尤其今年開春以后，他更是在縣上蹦跶的頻繁，很快結識下一幫經紀、駔儈和牙人。

“我這人腦子不夠靈。”金生局促地兩手，“覺得請客吃酒、各游玩得禮尚往來……”

金生還沒有講完，范星舒已猜到他的錢是怎麼賠進去的了。

染想讓金生尋找到適合投機的產業，但金生卻把錢用在了際上。他這麼做本沒有什麼錯，錯就錯在侯府可流的錢財太了。誰都不能一直走運，先前的幾個鋪子盈利，不代表這條路能一直走得通。

染認真聽完，頓了一會，啟問向范星舒：“星舒，此事你怎麼看？”

“這，這屬下哪能知道呀。”范星舒嬉皮笑臉地道，“夫人，府院后面的稻谷不可揠苗助長，做營生亦是這個道理。”

染聽到了他玩笑似的真話，不再窮追不舍，轉首朝金生說：“沒關系，賠了就賠了，先顧好自家營生和那三家鋪子。”

金生慚愧地在袖袋里掏了掏，一沓票據已攥在他手中。

“你這是作甚？”染支額凝眉，“快收回去，我還擔心你揮霍不？”

“每一筆錢用在何，小的都有記錄，對夫人總得有個代。”

染莞爾笑笑，將鄧媳婦兒喚到旁，說：“你出去支會水生榮旺他們，開倉庫放糧。先前我們一直能省則省，如今天氣轉暖，外面野菜、河魚什麼的都皆可充。放十石糧，趁著天黑給金生送回米鋪，打明兒起開始售賣。”

“夫人，還是著咱府里的人吧。”

“放在那干什麼？等著遭蟲、遭鼠？每個月都有進賬，府里缺什麼什麼再去添置便是。”

染這麼做，一是想寬金生和蕓兒的心，不想讓他們在外有負擔；二是覺得不能太守著那點糧食，要居安思危才行，得自己繼續想法子、找點子。

鄧媳婦兒應諾，要退下去辦，染卻攔住，繼續道：“慢著，把我這段時間攢得那些草藥一并搬出來。”

這是染最后的殺手锏，本想再博施生藥鋪幾之后，再打賣草藥的主意。那樣的話能更掌握主權，然則眼下這個況卻不好判定了。

“生藥鋪老板都識貨，你拿過去只說友人寄賣。第一次他們給什麼價算什麼價，待草藥售罄，你回來反饋給我。”染自信道，畢竟這些都是從隨空間里拿出來的，功效不是外界藥草能比擬的。

金生隨鄧媳婦兒退出去做事，徒留范星舒獨坐屋中。

“夫人真是未雨綢繆。”范星舒恭維道，“想必老早就想好了這些路子。”

“那有什麼用？”染睇向他，沒奈何地說，“你志不在此，我攔不住你們了。你和寧梧擇日啟程吧，只有一點，你們要切記。”

范星舒起肅拜，叉手道：“請夫人示下。”

“侯爺也罷，你和寧梧也好，包括我自己，都算是死過一次的人。能重生就好好活著。”

范星舒眼圈微紅，哽噎地笑說：“夫人請放心，我和寧梧定會安全而歸，并且是帶著那筆錢一起回來。”

范星舒走出西正房時，正對上隋投來的目，他稍稍行禮，不用再多言語，隋已明白，染終于點了頭。

金生憂心忡忡地回府，卻一輕松地離開，染把他的后顧之憂一一化解掉，他以后只要甩開膀子卯勁干就。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無意間做了迫使染改變主意的最后一稻草。

隋的計劃里沒有金生，他明鏡兒，這份打擊要讓他娘子真正痛起來。

翌日，染生辰。

隋早早起床去了后院廚房，像模像樣地為染做了碗長壽面。待他端回房中時，恰趕上染梳洗停當。

“你至于麼？”染坐回案幾前，瞅著眼前這麼大一碗面，“我哪里能吃下啊？”

隋低首微笑，坐到染旁，說：“娘子若是不介意，我想跟你一起過生辰。以后年年歲歲都和你同日。”

染一個勁兒點頭，起箸筷，準備給隋分出一半面條出來。

“浪費糧食遭雷劈啊。”染正說，“我吃不了，侯爺就要通通吃下，這樣才能保家宅平安。”

隋眸一沉，對染的愧意愈來愈濃。他按下的手指，搖頭道：“不用分出來。”一面說，一面從手里奪過碗箸，“我來喂娘子，你吃不下的，全部歸我。”

染眨了眨眼睛，隋已挑起一箸筷面條送到邊，央求道：“娘子賞我個薄面吧。”

染憨地傻笑，垂頭吃下一口，忙地去搶他手里的箸筷，說：“還是我自己來吧。”

“當心弄翻了。”

隋端著碗往旁躲了躲，知道珍惜吃食。果不然，染不再爭奪，只叮囑道：“那個，你端得穩一點。”

頃，輕點箸筷，制止說：“我吃飽了，剩下的歸你。”之后還不忘夸贊他，“侯爺不僅餃子包得好，面條做的也這麼勁道。按說你在宮中長大，怎麼會這些呢？是不是在漠……”

僅僅是轉再拿副箸筷的時間，隋已低頭吃下一大口。染提上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遞給他一副新的，道：“有我的口水，侯爺你……”

“味道真不錯。”隋像是自賣自夸，又低低地補充說：“娘子的味道更好。”

“孟浪！”染不好意思地啐道，“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樣呢。”

隋暗嘆，以前我也沒料到自己會喜歡上你啊，而且越陷越深罷不能。

之后的一整天，都與往常無二樣。染不想在這時候鋪張，隋亦沒有非要張羅。終究都是在賺錢，何故要再心疼呢？他在心里默默記下這一筆，自己對自己起了個誓。

時飛逝，轉瞬，府后那一百多畝田地終于結束秧，把李老頭一干人等累得大休好幾日都沒有緩過勁兒來。染還時不時去田地旁轉一轉，將靈泉水滴到澆灌的水源中，確保這些稻谷能多產收。

秧之后，田間再沒有先前那麼忙碌。有李老頭日日看守，染回力，打算把目放向府外。

與此同時，侯府最大工程挖地道，已悄然工。

起初是郭林和安睿帶領一眾家將著手。可沒過幾日染就發現，當下能自由行的隋早加其中。氣得直接從施工地上把隋拉出來，要不是當時人多，說不定都要揪他的耳朵。

“我閑不住，再說這也是鍛煉的一種方式。”隋隨避到一墻邊，哄勸說。

染叉腰叱道：“你的湯藥是不是還在喝？”

隋輕掃鼻翼，又用袖口抹了把脖頸間流淌下來的汗水，“在喝。”

“既如此，我說你子不行，你就不許干這麼重的活。”

“可我……”

“你是不是不聽我的話了？”

“我聽娘子的話。”隋趕表態，“娘子讓我怎樣我便怎樣，你不要生氣。”

“咳！咳！”

范星舒和寧梧驀地走到他們邊，顯然隋適才說的話被他二人聽了去。

隋立即斂眸負手，板臉道：“你們準備好了？”

二人肅穆行禮，應聲稱是。

寧梧來至染跟前，叮囑說：“夫人，我教你的那些防功夫，記得要常常練習，回來我會檢查的。”

染斂笑，凝重地點首，道：“我和侯爺恭候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