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掙開隋的纏磨，托腮支于榻幾上，稍混。

剛穿過來時是元靖十年冬，元靖帝駕崩；接著劍璽帝繼位，轉年為劍璽元年，那麼今年便是劍璽二年。

合著待了一年半的時間，卻過去三個年頭，那小炮灰現在到底幾歲？

隋瞧染都快掰起手指頭了，眸一挑，笑說：“娘子一十九歲了。”

“不是二十麼？”染吐了吐舌頭，“我是哪天生辰呀？”

隋懊惱地扯開袖，自里面掏出一張發舊的庚帖，沿著榻幾推送到染眼前。

“前兒我在箱籠里翻出來的，是當初你我婚前互換所留。”

染打開庚帖，看到上面赫然寫著小炮灰的生辰八字，方確定自己的年歲。

不過隋留在這里的那份呢？忽地心虛起來，笑瞇瞇地合上庚帖，胡點頭。

“三月廿五啊？這不明兒就是了麼？”

“前兩年從未過過，是夫君的不是。”隋愧道，“以后我年年替娘子想著。”

“侯爺客氣，我都不知你的生辰呢。”染小聲嘀咕道。

以為隋會生氣，畢竟庚帖這東西重要的。但哪里知道隋給的那份放在何？就自雒都帶來的那些箱籠，早被翻個底朝天，除了手腕上戴的這只大金鐲子，貌似也只有蕓兒和蕊兒的賣契有點用。

“娘子同我怎會一樣？”

隋趁機到染邊，非得挨著邊坐下去，得榻幾上的茶盞都快要弄翻了。

“真是討厭。”染往旁移了移，“青天白日的你起什麼膩？”

“我沒有高堂兄姊，這種東西自然得讓自己保管。娘子好歹有個嫡母，家門楣尚在。那庚帖許是被曹夫人收下。”不等染還，隋已將修長指節抵在的上，“那些都不重要，現在你我才是一家人。”

“那大呢？”隋自門后出個小腦袋，綿綿地問道：“爹爹是不要大了嘛？”

隋心下一窒，他醞釀好半天的氛圍，竟被這個小家伙給打斷了。他定是在“報復”自己，平日里對他管教太過嚴格。

染可算遇到救星，躲著隋坐到另一側去，張臂示意道：“大過來。”

隋剛要往染邊跑，卻聽后水生笑道：“大跟我去外面玩兒吧。”

“我不要……要找娘親。”隋的聲音很快消散，早被水生給抱出霸下洲。

“‘細’就在邊，真是防不勝防。”染翻了隋一眼，沒好氣地說：“兒子是我的親兒子，父親卻不一定是親的喲~我和大是一家人，你……一邊待著去吧。”

隋吃起醋來，憑什麼在染心里兒子比兒子他爹更重要？再說染兒子的爹，必須是他，絕不會有第二個選擇！

他下脾氣，噓了口氣，說：“我和娘子的生辰只差兩日，你廿五，我廿七。但在年歲上，娘子十九，我已有二十五。”

“你大我六歲啊？”染合計半晌，“竟然大這麼多，之前都沒在意過。”

“你嫌我老？”隋耐著子，強笑道：“我還吧？”

“這麼好看的哥哥……”染咯咯笑起來，“老就老點吧。”

“你我什麼？”隋興地問。

“唔~”染低首翻開賬簿，故作正經地說：“咱們沒錢張羅生辰，你今兒有心對我說，我高興高興便罷。等明年有錢了再說。兩戶佃農的工錢一結，咱們又得省吃儉用。不過你放心啊，你們的事不會耽誤，金生那邊月底就能送來月盈。”

隋的心都快碎了，他之所以要郭林他們那麼做，初衷便是不想看到染這般愁楚。但事實就是染賺錢的速度，遠遠比不上隋花錢的速度。

這很殘酷。

“娘子。”隋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個什，比剛才給遞庚帖更為，“我，我前些日子做的。”

“這是什麼呀？”

染好奇地拿在手里把玩，隋居然送給一支雙鐵釵。上面只有一點簡單的花紋，通被打磨的很細、很亮，不大好看，僅僅可以用來綰住發髻，說它能裝飾頭發，算是違心之贊。

“你自己做的麼？”

隋點首，雙手局促地不知該往哪里放才好。他哪里懂得姑娘家的那些玩意兒。不過是被得沒了法子，從染妝奩里找出一支做樣子。又教郭林他們去外面采買料時，幫他尋來兩片角料廢鐵。

“我喜歡的。”染囅然笑道，舉起這支鐵釵在手中晃了晃，“你要替我戴上麼？”

“娘子喜歡？”

隋提在嗓子眼兒的那口氣終于落回去，旋即，起幫染戴在發髻上。

“眼是差了點。”染抬手在頭頂上了幾下，“侯爺的審有待提高呀。”

隋就勢攥住的手指，把戴在臂腕上的那只大金鐲子轉了兩圈，三分戲謔，七分自嘲地說：“我以為娘子就喜歡這種的，才刻意投其所好。我這釵不值錢，比不得娘子的金鐲子，待以后……”

“好啦，好啦。”染真不了隋講煽的話，跟著站起來想回臂腕，但隋還是抓得牢牢的。

“我還有件事得跟你坦白。”

“給我一個甜棗再甩我一掌？隋，你可以啊，我半天，敢后面才是重頭戲？”

隋一咬牙，終將事和盤托出。染的手已往回了三四次，均被隋哄勸般地按下來，他知道染快要發了。

“我知你很不恥那筆錢，我更知你肩上的擔子有多重。現在為幾十兩銀子便心無數，再往后呢？”

“我說過要養你的，我可以，你給我些時間。”

“你在養我，一直都是你在養我，但這與那筆錢之間不沖突。”

“寧梧才剛剛離險境。”染想起，寧梧回來那日早晨吃的場景，上邦邦的，心里何曾不想過份安寧日子？

“康鎮了惻之心，暫且對付過去。可要寧梧命的那些人呢？至有兩撥勢力吧？”染蹙眉說，“當初留時就說好，只要保護侯府安危，保護我不危險。你要得是不是……”

隋知到染子兀地一下，不住地搖頭，終于想明白其中奧義。

“與你料想的一樣，當初留便是藏了這個心思。娘子，我不是個好人。”

“以前你之所以不愿意‘站’起來，是因為不肯讓自己變這樣的人？你做夠了‘好’人？這可比放印子錢嚴重多了啊，隋。”

“娘子走明，我走暗。我有準則和底線，一味的守規矩，便是我當初那個下場。”隋悵然道，“我讓范星舒跟著，就是看中他腦子轉得快。若二人真遇險，他定有法子全而退。富貴險中求，娘子可不可以應我一次？”

“讓我想想，又不是明天就上路。”染不肯立馬答應下來，心里是惴惴不安的。

用過晚膳，染直接把范星舒到西正房里，還神兮兮地闔房門。

隋在門外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轉。好幾次都想踹門進去問一問，你們倆有啥悄悄話非得背著我說？我又給我自己挖了個坑唄？

郭林幽幽地飄到隋后，如同“同是天涯淪落人”般，喟說：“侯爺，這回你知道被人瞞著是啥滋味了吧？”

郭林對寧梧的心思是的，沒有當初金生對蕓兒那樣，鬧得滿侯府都知道。

染咂出一點味道，但還約猜到些別的，不好點鴛鴦譜，是以沒有追問過寧梧。同理，隋對郭林亦不曾打破砂鍋。

“夫人瞞我什麼了？見范星舒早跟我支會過。”隋強撐面，道，“怎麼，你瞧著我讓范星舒和寧梧做事，心里不痛快了？”

“屬下不敢。”郭林梗著脖子，一副求“寵”的模樣。

“你還知道不敢？”隋目掃過他，“同我去后院。”

自打可以在侯府里來回走，隋便常在前六個庭院里閑逛。有時，他著那些架起的哨亭，真想親自登上去眺一番。

站得高，得遠。他想雒都、東野，更想漠州。

被“囚”得太久，隋甚至忘卻周遭的危險。雒都那邊還能讓他這麼消停多久？得在雒都那邊發現他站起來之前，做好一切可以做的準備。

“寧梧跟我提過什麼易容的，你也會吧？”染端坐在羅漢榻上，問道。

范星舒微微躬，揖道：“我只會點皮，行家還得屬寧梧。”

“你被判了斬刑之后，家中是怎麼認得尸首？”

范星舒苦地笑道：“是顧將軍提前跟家父通了氣，家父半夜抬棺殮，不曾讓其他人靠近。那人既替了我，父親便將他好生安葬。”

“令堂知道你還活著。”染點點頭，“你跟寧梧有把握麼？”

“這段時間，跟我前前后后講過很多次，我們倆推演了好多遍。我覺得還得去事發地看看，再則這事發生在盛州地界，牽連到誰我們就去查誰，總能發現些蛛馬跡。”

認真起來的范星舒一點都不油膩，他猜到染在擔憂什麼，笑說：“夫人是擔心我們倆萬一暴，再牽連到侯府？這點夫人大可放心，既認了侯爺為主，我們便會忠心賣命。”

“我要你們活著。”

染覺得自己有點假，是不是犯了圣母的病？但心里的確這麼想，活著賣命不好麼？

“你別跟著侯爺了，不如來跟我，替我想想賺錢的道。”染引說，“金生和蕓兒都是實誠人，我當初放他們出去，是沒有更好的選擇。你如此智慧，何必跟侯爺走旁門左道？”

“夫人，星舒沒有經商那個腦子呀。”范星舒向眼前這個染，一時慨萬千，說不上心里是什麼滋味。

房外，鄧媳婦兒忽地敲門，輕聲通稟：“夫人，金哥兒回來了，等著見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