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睿剎時竄了過去，像一支離弦的箭，釘在范星舒前，遏止道：“星舒傷勢未愈，你要殺他，換個時候吧。”

“他傷哪兒了？”寧梧仍未收匕首，狐疑道，“這般上躥下跳，哪里像個傷之人？”

安睿又不搭言了，蠶眉一抖，側首脧向后那人。

范星舒目漸凝，以他現在這個狀態，想打贏寧梧本不可能。于是識時務地服了，憮然地說：“我的傷在屁上啊，寧姑娘要不要親自驗驗？我被宮衛杖了八十，是真的死過一次。”

“誆我。”

范星舒指，將的匕首慢慢撥開，繼而去扯自己的腰帶，口中念念有詞：“寧姑娘竟有這種癖好？我給你看便是。”

“行了，不許！”寧梧向門口瞟了一眼，見郭林榮旺等再沒進來，方詰責道：“你們來建晟侯府有何居心？不是沖著侯爺，竟是為了那筆銀子？”

安睿瞧暫時不會再傷害范星舒，又自退回到門口把風。

范星舒仰天長嘆，收起孟浪之姿，道：“雒都水渾，我們大抵跟你一樣，做了別人手中的棋子。你是下落不明，我們是徹底‘死’了。”

“堂堂大一等一的高手，竟能說出這種喪氣話來？”寧梧揶揄道，一雙鷹眼不肯放過他上任何細枝末節。

“離權力中心越近，越容易卷進漩渦當中，不是麼？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

寧梧悄然收回匕首，目瘆人，說：“你們在朝，我在野，往一塊湊合。”

“都是夜壺，分什麼在朝在野。”范星舒自諷，“雒都已從兒上開始爛了。”

“你們真心投誠？”

“唔~”范星舒點頭，抱臂輕笑，“建晟侯府救了你這條命？怎麼這麼忠心耿耿？”

“救命之恩。”寧梧語重心長地說，“那筆銀子不是我吞的。”

“早猜到了。”范星舒走至炕沿邊坐下去，“提起那些銀子，你怨氣如此之深，怎麼可能是你吞的？我剛剛便說，咱們現下共效一主，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來日，興許我們還可以幫到你。”

寧梧不再瞧他，撣平衫褶皺準備離開，“侯爺在考驗你們，你們同樣也在考驗他。你們和郭林不同，他們是心甘愿追隨建晟侯，你們卻是被而來。”

“那麼你呢？”范星舒桃花眼一揚，玩味地問道。

寧梧輕裘緩帶地說：“路遙知馬力。”

“看來殺手鉤吻已從這個世上徹底消失。”

“就如同范星舒早就死去。”寧梧半挑開棉門簾子，“不如我去回稟夫人，給你們二人取個新名字如何？榮旺、勝旺……你就旺旺吧。”

“我不在意啊，但這名字，誰出口誰是狗。不然你兩聲試試？”范星舒不怒反笑，說道。

“媽的！”寧梧了句口，“別讓我發現你對侯府有不軌之心，不然我非弄死你不可。”

“這麼大的口氣，我好怕啊~”范星舒自顧去靴子，“謝寧姑娘鋪被子。”

寧梧甩簾踹門，把站在對面的郭林又嚇一跳。

“這又咋啦？不會收拾屋子，給自己鬧急眼了？”郭林憨厚地問道，“我就說不用你嘛！”

寧梧白了他一眼，正告說：“晚上睡覺時小心點，莫要讓人一刀抹了脖子！”

郭林下意識地往自己頸上去，寧梧似乎想起了什麼，轉又折回西屋中。

此時范星舒已褪去外衫，大半個牙白臂膀在外面。安睿手里拿著個小瓷瓶，好像在往他上藥。許是在忍耐傷口的疼痛，范星舒嚨里溢出幾聲悶哼。

場面怎麼形容呢……寧梧把要警告的話咽回肚子里，難道說是多想了？

范星舒跟個未出閣的姑娘似的，一手抓過被子圍在上，驚道：“看什麼看？沒看過像老子這麼人的男人？”

寧梧颯然一笑，原來那副孟浪之表是偽裝的。轉過頭，戮笑說：“你以后往侯爺夫人邊湊，在雒都的那些往事也不許再提一個字兒。”

染疲憊地躺在床榻上，琢磨半天，還是沒想明白小炮灰和范星舒是啥關系，反正就這麼糊里糊涂地睡了過去。

翌日清早，隋沒有去敞廳里鍛煉，而是安靜地坐在臥房里看兵書。

染梳洗畢，瞧了瞧他，道：“侯爺打算在椅上坐幾日？”

“那要看范星舒和安睿的表現。”

隋放下兵書，走到面前，手撈起的臂腕，帶有薄繭的手掌挲在那只大金鐲子上。

“大清早的，你又發什麼瘋？”染懵然，要將他推開。

“是為了他麼？”隋莫名其妙地問道。

“嗯？”染沒有聽明白，可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已覺大事不妙。

“他小時候揪過你的辮子？你們倆自相識，青梅竹馬？來錦縣的路上想要逃跑，也是為了去找他？這金鐲子是他送給你的？”隋沒像以往那樣炸，沒有吹胡子瞪眼，反而極其克制斂。

好家伙，昨兒晚上合計半晌都沒確定的事，就這麼被隋“拍板釘釘”了？越擔心啥越來啥唄？

等等……又沒做錯什麼事，憑什麼要做賊心虛？

不過這事兒也巧了，隋先前臆想出來個“敵”，染沒有辯駁，默認這大金鐲子就是“老相好”所贈。范星舒偏這時候冒出來，自自覺對號座。這是合力要幫把這件事坐實？

染汗，定了定神，個什麼勁兒？

“你吃錯藥啦？我都不知道他是誰？”染濃睫微閃，故作鎮靜地說，“趴門聽到了呀？昨兒晚上怎麼不問我？居然能憋一宿，真不是你格。不然你攆他出府好了？”

隋沒解釋，他是覺得昨日在外奔波一天太辛苦，回到臥房沒過多久便睡著了。他不忍把喊醒，是以他獨自瞪眼到天亮。

范星舒和安睿是顧白舉薦給他的人，既然他們投靠到建晟侯府門下，只要他們沒有不軌之心，隋務必會以袍澤之禮待他們。昨晚初會，他只覺范星舒略微油膩，余下的暫無太大問題。

范、安二人不是隋帶出來的兵，亦不同于寧梧這種有過救命之恩的，他們之間其實是一種互相選擇的關系。隋思考縝，昨晚也作出相應對策。誰能想到，他還沒等在東正房里坐穩，就聽到范星舒在中堂里那欠打的喊話。

晴天霹靂，把隋霹得外焦里。

他只恨自己當初一意孤行，殘了雙，就勢主折翼，以為朝廷會對他徹底放心。心腹、錢財通通失去，更別說強大的暗樁網絡。不然這麼個世之人，他怎麼可能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

他分明就是敞開大門迎接“敵”！

因私攆人家離開侯府？那他隋了什麼人？若是那麼做，他還談什麼翻？懷那麼小，不配做大丈夫，更不配讓染信賴和傾慕。

他隋絕不是那種人。

可是……他心里真的抓狂。范星舒居然先于自己結識染，說不定自己還是拆散他們倆的罪魁禍首。

他快瘋了！

“我氣量就那麼點？”隋攢結，道，“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娘子要是有難言之，不提便罷。”

“當初那一跤把我給摔傻了。”染顰笑，緩緩地說，“自那之后，以前在雒都發生的事，我便記不大清楚。范星舒是誰我真不知道，不過……”染靠近他，仰起頭，“侯爺是在吃醋麼？”

“我沒有！”隋立即否認，眼神卻不知往哪里躲才好，“我怎麼可能會吃醋？笑話！你就是我隋的娘子，你早就是我的人！”

“哦~沒有呀？”染往后挪了挪子，又搖晃手腕上的大金鐲子，“侯爺自己個兒想法子套他的話，看看這金鐲子到底是不是他送給我的？”

隋嗤笑一聲，咬著牙說：“那夫君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鷹隼沒了便再訓，熬鷹麼，你該擅長的。”染肆意地笑道，“我等著看侯爺如何馭人？爪子、獠牙被人拔掉，還能不能再次長出來呢？”

“最多半年，我帶你去看海。”

“好啊，我期待。”染繞過他，推開臥房房門，“那麼現在我去給侯爺賺錢了。娘子說養你，就一定養你。”

“以后，我給你十倍、百倍。”隋鏗鏘地道，“這話，我隋一生只說一次。”

染踏出房門，頭也不回地道：“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夫人早。”

染剛剛灑一回，還沒等細細回味，便在霸下洲廊下撞見范、安二人。呼吸一窒，一手搭在寧梧的小臂上，頷首道：“有禮了。”

“夫人，屬下帶他們倆來見侯爺。”郭林躬叉手，“侯爺可起？”

“水生剛進去伺候，你們且等等吧。”染跳過范星舒，問向安睿，“昨兒晚上休息得可好？朝食用過了麼？”

安睿叉手準備回話，范星舒立刻搶過話茬兒，“郭將待我們甚好，還有寧姑娘，昨兒幫我們鋪了半天鋪蓋。侯爺現下在吃什麼藥？屬下略通醫理，或許可以幫上點忙。夫人不妨……”

“你閉！”寧梧和郭林異口同聲道，二人暗暗拳掌，真想把范星舒暴揍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