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將軍？”

染差點從羅漢榻上跳起，康鎮來侯府怎麼沒提前支會一聲？侯府八百年不待有客登門，他可真會找時間，偏得和知縣夫人撞到一塊兒。

王夫人那富態的銀盆臉上掛著窘笑，屁還沒等焐熱乎呢，咋就趕上這個巧兒了？若在別人家里便罷，管怎麼也不到主子去應待客，可建晟侯府不是況特殊麼？總不至于把癱在床榻上的建晟侯折騰起來吧？

王夫人：“額……不然我改個時間再來，咱們姊妹之間沒啥講究，無需論那些理兒。妹妹有的忙，我都明白的。”

染總不能真攆王夫人離府，剛剛還當著的面說隋又癱在床上起不來，再讓隋頭是不能夠了。況且苗刃齊小妾人那事兒，還沒找機會給王夫人，人家從縣上大老遠來次邊郊，不能讓人家空手而歸！

“姐姐坐著便是。”染睇向鄧媳婦兒，“大呢？”

“大在后院。”鄧媳婦兒回道，“奴這就喚小公子過來。”

染點首應允，鄧媳婦兒方轉去了。

染又朝王夫人笑言幾句，人已從羅漢榻上自然起，款步走至門口，隔著棉門簾兒對候在外面的榮旺說：“侯爺天亮才睡下，就不要打擾他了。你請康將軍進中堂，好生服侍，且等會兒，我讓大出去相陪。”

聞言，榮旺心下一窒，隋不過是幾歲孩，要他出去應付康鎮？

“去吧，不要讓康將軍久等。”

焉，鄧媳婦兒領著隋避開中堂，引他自西耳房那邊的小門兒走進來。王夫人見到這漂亮的小男孩兒，瞬間喜歡的不得了。

邊端詳隋，邊打量染，暗忖，建晟侯夫人沒多大年歲，怎麼能有這麼大的兒子？這孩子長得是好看，但和染又不大像，難不建晟侯以前有過發妻？這孩子是先頭夫人所生？

隋給王夫人禮貌作揖，而后便被染拉過跟前，笑說：“大是家中小主人，能不能替爹爹招待下客人？”

隋人小鬼大，心里什麼事都明白，沒怎麼扭，馬上點首應承下。母子倆之間的默契在這一刻現出來，染再不需要多囑咐什麼，便打發小人兒獨自去往中堂里。

這日，康鎮獨自來侯府，邊沒有帶一個侍衛。他褪去盔甲，著一淺赭素緞箭袖，腳蹬底棉皂靴，外罩短大貂袍，看上去非常有氣神兒。

康鎮歪頭，垂眼瞅向對面的隋，他知道這是侯府小公子，但打發這麼個小孩子來招待自己，建晟侯夫婦到底是什麼意思？看來因東野使團那事，建晟侯夫婦真與他有了嫌隙，他要是再不來負荊請罪，這建晟侯府的門以后是別想再登了。

康鎮微微抬臂，把提在手中的兩壇酒放在案幾上，沖隋抱了抱拳：“見過小公子。”

隋旋即還禮，一本正經地請康鎮落座，仰頭說：“我爹爹這兩日病加重，躺在床上起不來。”他舉起小手指向西正房，低的聲：“知縣夫人在里面，我娘親在跟說私房話呢。”

康鎮恍然大悟，今兒拜訪侯府是自己唐突了。

“侯爺子可還好？平日里都吃些什麼藥？是我思慮不周，既這麼著……”

康鎮撇頭，向自己帶來的兩壇好酒，他本想跟建晟侯飲酒請罪，不醉不歸。這兩壇酒他珍藏了好多年，始終都沒舍得喝。

“康將軍想怎麼著啊？”染從西正房里邁出來，盈盈笑道，“都說來侯府負荊請罪，罪還沒請就要走？”

“卑職不敢。”康鎮霍地起，躬叉手，“見過夫人。”

隋已跑回染旁，模樣十分乖巧。

染他的小腦袋，“可有替娘親招待好康將軍？”

隋眨著嘟嘟的大眼睛，“大有的。”

“小公子待我甚好。”康鎮夸贊起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啟齒問：“那個，卑職聽聞今兒……”

“知縣夫人嘛~”染請康鎮坐回去，“知縣府邸突然有事要理，底下人慌張跑過來相報，王夫人沒奈何，只得趕了回去。本想過來跟康將軍道個萬福，又想剛一見面便要走，擔心康將軍多慮。”

“哪會，哪會。”康鎮僵笑，明白這不過是染的托詞。

實際上確是王夫人待坐不住了，一想到中堂里還有個康鎮在，渾就跟長了草似的。

東野使團被打劫一事，王夫人從苗刃齊口中聽去不。那些深奧關系不懂，就是覺得染在這件事里不容易，這才了要來侯府的心思。苗刃齊原本不大樂意，只是拗不過夫人的一再堅持，便隨了的意。

王夫人帶來些阿膠和人參，已付到染手中，又和說了會己話，此番來侯府的目的已達到。既打算和這投眼緣的染深，還在乎這一會半會兒？故和染誠實商量，染心有憾也知留不住，只道擇日自己再去知縣府邸拜訪。

得到王夫人首肯，染才讓鄧媳婦兒送自小門兒離府。

“今兒這事怨我。”康鎮往自己上攬去，“理應先打個招呼再過來，來時門首沒見著車馬，我便以為府上沒有客人。”

“天冷，我讓底下人把轎夫們請進來暖暖子。”染解釋道，“沒什麼大事，大家都是自己人，康將軍見外了不是？”

染瞟到案幾上的那幾壇酒，合著康鎮所謂的負荊請罪就是和隋喝酒？他到底有沒有把隋當癱了殘了的人？

康鎮似乎察覺出染所思，厚實的手掌了酒壇，笑稱：“這是藥酒，益氣補、祛散風寒，還有滋溫的功效。我想著侯爺喝這個只有益沒有害。”

見康鎮一臉誠懇，已然送走一位，不好再讓這位掃興而歸，于是蹙眉說：“侯爺臥床不宜見客，那妾就代侯爺跟康將軍喝幾杯吧。”

此話一出，只聽東正房里似有皿“啪嚓”一聲落地，靜那一個清脆。

隋小腦袋一昂，向染眨起眼睛，“娘親……”

“定是爹爹邊小幺打翻了藥碗。”染了把隋的小臉兒，“爹爹日日喝苦藥湯子緒煩躁，大該怎麼做啊？”

“大去安一下爹爹。”

“真懂事。”染輕推隋去往東正房，“大要哄爹爹睡覺哦！”

染再轉首時，康鎮的臉已紅到發燙。他雙手不知往哪里放才好，支支吾吾地想要離開府邸。來侯府一趟，侯爺的面兒沒有見到，還要跟侯爺夫人喝一頓酒？

“都到了這個時辰，我再讓康將軍著肚子離開？”

染來榮旺，把原本給王夫人備下的午膳為康鎮擺上來。康鎮稀里糊涂地被染引進花廳里，雙眼明明看著染，可不知怎地，眼前老是一陣陣發昏發花。

康鎮太張了，他很早伍從戎，可到現在還沒討媳婦兒！要他帶兵打仗沒得說，哪怕是面對王夫人那樣稍微年長些的婦人亦可，然則眼前的侯爺夫人，明明如此年輕貌！

可是闔府上下，除了染還有誰有資格坐在這里相陪康鎮？

頃，春臺已擺滿肴饌，康鎮的眼神總算有東西可盯，只是這過于簡單的飯菜又將他一下。

“康將軍，東野使團后來怎樣了？”染起挽起廣袖，打開酒壇，替康鎮和自己斟滿酒盞。

“侯爺息怒，這不是趕到一塊了嘛！夫人還能在飯口把人攆走？康鎮這人瞧著湊合，東野使團一事不偏不倚，對咱侯府還算公道。他今兒是特意過來給侯爺賠不是的。”

水生和郭林一個在后勒住隋，一個在前擋住他的去路，就擔心主子忍不住沖出去了餡。

“在我眼皮子底下跟別的男人喝酒？”隋這句話還沒有說出來，已讓水生一手捂住，“侯爺不要喊，這不是沒法子嗎？只以為那王夫人自己過來，是眷，夫人隨便一說，替你擋回去不臉便罷，誰知道康鎮今日會來？”

隋醋意大發，還被兩個屬下死死攔著，氣得火冒三丈。本是替染進來相勸的隋，怯怯地站在一隅，義父又開始炸啦！

“那康鎮帶了幾壇酒？”隋目削到義子上，“是多大的壇子？”

“這麼大！”隋舉著小手比劃說。

“這麼大？”隋語調微揚，“你娘親喝一杯就醉，讓壞人欺負了怎麼辦？”

“誰是壞人？”隋茫茫然，嘟著小問道。

“侯爺，榮旺勝旺他們都在旁邊候著，再說還有鄧家的看護夫人，哪里能出事？”水生苦苦相說，“那康鎮只是把夫人當侯爺賠不是，還能有啥其他想法？”

隋心道，敢不是你們自己娘子，若坐在花廳里的是你們自己娘子，我就不信你們一個個還能這麼淡定？

他們只把染當主子看待，可他不行，那是他娘子，是他想要好好護的人。

這可惡的“殘”，隋往自己大上掄起一掌，他到底還要在此多久？

“去把椅推過來。”隋不容置否地道，“我要出去。”

“侯爺……”

隋抬臂拆開發簪，把自己的長發弄得躁躁，之后扯了帶，讓自己看上去像剛從床榻上爬起來。恐自己氣太好，又跑到染妝奩前，了把白脂。

“推我出去，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