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風猛嘯的冬夜可算熬了過去,天際上漸漸泛起魚肚白,大興山里終于得以安靜。
康鎮手下的軍士們在幾背的窄小山里,搜羅出來不皮子,不用仔細甄別就能認定,這些便是東野使團丟失的貢。
寧梧始終在染后,把力早已支的主子強托起來。整夜未得休眠也就罷了,還隨康鎮他們爬了半座山,讓強風生生吹了半宿。軍士們都跟蔫打的茄子似的,何況是染這個“弱”子。
染仗著深靈泉水福澤,以為自己可以扛下來,最初還憂心后的寧梧,覺得人家傷勢未愈,經不住這般折磨。結果顯而易見,到最后拼的已不是力而是毅力。
寧梧上這子勁兒,許是作為殺手得到的唯一益。比這晚更糟糕的狀況,不知歷經過多次了。
“夫人。”寧梧自后側過臉,語說,“出來時,小的在案幾上抓了點吃食。”
麻溜兒從袖口里掏出兩塊癟了的小糕點,用已發僵的手指剝開紙皮,塞進染口中。再從后站到染斜前方,替擋在風吹來的方向。
按說像寧梧這般行事的侍,康鎮理應多留意觀察才是,但他早就沒了耐心,滿腦子想的都是該如追繳回所有貢,把真兇緝拿歸案。
“你也吃一塊兒。”染抿咀嚼,朝寧梧咕噥道,又順手將拉回后,不愿寧梧遭到康鎮的注意。
這次進大興山,是染和寧梧第一次“共事”,僅僅過去半宿,說到底寧梧還沒為主家做過任何事,但染已覺得寧梧是可靠、有真本事的人。
吃過一塊糕點后,染緩和過來不。了氅,繞這些皮子走上半圈,嘖嘖咂舌道:“能扛這麼多皮子跑這兒來,真夠難為他們的。”
康鎮自不遠走回來,雙目布滿,整個人暴躁到極點,像一頭隨時要沖過來頂人的大野牛。
染瞅他瞅得出神,恍惚間把他看了隋。不知是武將都沒有啥好脾氣,還是康鎮真跟自己崇拜的人有幾分相似。隋發起火來,不就是這副德麼?
“這群孫子!”康鎮沒好氣地咒罵,“我去山附近看過了,像是逃跑時隨便丟棄的。”
“可有腳印?”
“雪都化了,一片凌,但痕跡一直持續到東野那邊。”康鎮氣急敗壞地道,“要麼是錦縣上有人和東野人里應外合,要麼就是東野人監守自盜。”
“康將軍認為我們侯爺和東野人勾搭在一起了?”染輕咳兩聲,倦容疲憊地道。
“侯爺和東野人攪合不清?”康鎮氣結,哂笑說,“侯爺當初是怎麼手刃西祁韃子的?若說他指使底下人劫了東野使團的貢,興許還有可能;若說他跟敵國勾結,我康鎮第一個不相信!”
染兩手握在前,心說,隋只怕要讓你失,他真的“勾結”東野人了。
“康將軍想明白就好。既然大興山是越境去往東野的最佳路線,那麼歹人順道把人參、鹿茸這些東西藏到建晟侯府里,就不是什麼稀罕事兒了吧?天已亮,我想侯府那邊也能清查的差不多了。”
康鎮依舊愁眉不展,一手了下上冒出來的胡茬,“東野人監守自盜的話……”
大興山那邊就是東野地界,就算東野是北黎的藩屬國,但隨意過境終究不妥當。再則貢是在錦縣這邊丟失的,東野肯定要把這筆賬算到北黎頭上。
誰能承認自己監守自盜?他手里又沒有確鑿證據,線索在大興山這里已斷開,這個場到底該如何收?
“走吧,康將軍,帶我去驛。”染在寧梧地攙扶下,已往山下走去,腳步虛浮打,“追繳到多貢就還給東野人多,這一夜沒有白費功夫。昨晚你們聽信東野人片面之詞,今兒冷靜下來,咱們是不是得重新會會他們?”
寧梧突然朝康鎮大喊:“水!快拿水來!”
染雙眼一黑,腳下發踩空,要不是被寧梧一把薅住,只怕這會兒已滾落到坡下。
康鎮這才意識到染已跟他們折騰了半宿,慌得從手下手里奪過水囊,急急地送到寧梧手上。
寧梧把染托在懷中,快速喂喝下幾口水,輕喚道:“夫人,夫人……”
染被水嗆了一下,五指攥著寧梧的襟兒,半瞇著眼眸笑道:“我沒啥事兒。”
“還說沒事?”寧梧叱道,把水囊砸回康鎮手里,“趕讓人在山腳下備好馬車!我家夫人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
寧梧本想說:“我定不會放過你!”,但話到邊,又趕忙換:“我家侯爺定不會放過你!”
康鎮訥然,須臾,才轉頭差手下去辦。
染強撐起子,虛弱地喊道:“回來,回來!我有話要說!”
著太,迷迷蒙蒙地代:“我們再折回侯府太浪費時間,去把水生到我邊來,他辦事熨帖,府里況定能一清二楚。順便再跟侯爺支會一聲,現下不是康將軍綁我做人質,而是我們自愿幫助康將軍破獲此案。”
手下本能地看向康鎮,見將軍默然認可,方迅速退下去辦。
染在寧梧的攙扶下重新站起來,對康鎮安道:“康將軍不必多慮,要是我家侯爺沒癱在椅上,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不能是我。這不是沒法子的事嘛,既然蹚進這灘渾水里,我們不自證清白也不行呀!”
“待此事過后,卑職必負荊請罪。”康鎮垂頭抱拳,愧疚地道。
“守護邊境百姓安寧,本就是你的職責。”染一步步往山下邁去,“被懷疑的滋味自然不好,可這是將軍你理應做的。”
待染走到山麓下時,府上的馬車已停在眼前。水生恭順地走上前,看得出同樣是徹夜未眠。
“可?”染有竹地問道。
水生不慌不忙地回:“。”
染略略側首,見康鎮不解地瞧向他們,笑道:“康將軍不要騎馬,隨我上馬車里,水生、寧梧一起進來。都不要磨蹭,在抵達驛館之前,這邊況我們必須捋順。”
建晟侯府的馬車拱廂偏小,如今還是冬天,車上幾人不是穿裘大氅,就是穿軍裝盔甲。弄得拱廂里人人,反倒暖和許多。
染靠在寧梧肩頭,懶懶地道:“水哥兒,你細細講。”
水生頷首低眉,道了聲諾,便開始如此這般地講述起來。
昨夜,在康鎮和染進大興山以后,水生與郭林便在余下軍士的監視下,重新來到西角門旁的馬廄里。水生心思細膩觀察微,很快在一堆柴火里翻出一只馬嚼子,這東西侯府里本沒有。
郭林他們從雒都歸來時騎的馬,都接過嚴格訓練,絕不可能輕易尥蹶子,唯一不聽話的只有原先馱水剩下的那一匹小馬駒。它在馬廄里吆五喝六慣了,府上誰都沒把它當回事。
這些馬甚拉出府去遛,被圈在馬廄里好長時間,都比較溫順,是以本沒必要用馬嚼子。除非有的潛馬廄時,不想驚府院中人,得讓這些馬通通閉。
在發現不屬于侯府的馬嚼子后,郭林又在西角門旁的一墻垛子上發現了蹬踹過的鞋印。那墻垛子沒有什麼問題,郭林在巡邏時反復查看過,沒有覺得這地方是患。
畢竟侯府圍墻較高,從外往里攀爬不太容易。現在是冬季,府里府外的地面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積雪,很容易摔倒傷。要不是對侯府有一定了解,他們怎麼能翻越得恰當好,一進來就能面向馬廄。
郭林和水生站在墻邊多時,二人不約而同想到了凌恬兒。
之前羅布他們攀爬墻壁,為躲避兩只狐貍掉進府院里,水生是親眼目睹過的。而上一次,凌恬兒及其屬下莫名闖侯府,郭林就一直耿耿于懷。
二人不敢在邊軍面前提及他們和東野人的淵源,只拿出證據給對方辨別,余下的便不敢多言。
水生當著康鎮的面講給染知曉,不能和盤托出,于是拐著彎點提染,讓明白這件事與凌恬兒絕對有關。
染和水生相識這麼久,做事早有默契,水生想表達什麼意思,已了然于心。原本很復雜的事突然變得再簡單不過,那就是要跟凌恬兒正面過招了。
建晟侯府被康鎮里外搜查,只在馬廄里發現那麼一點東西。郭林水生又拿出證據證明,是有人從府外潛進來,故意栽贓嫁禍給建晟侯。
康鎮自己還在大興山里搜查出不皮子,多痕跡又顯示,真兇很可能已溜回東野境。
康鎮和染均默不作聲,二人各自在心里打著算盤。
馬車搖晃不止,突然聽到一聲嘶鳴,車戛然而停,眾人出于慣往前悠一下。
染順勢從寧梧肩上挪起來,抬手掀開車窗簾子瞧了瞧,說:“驛館到了。”
康鎮頓了半刻,抱拳道:“夫人,況卑職已全部搞清楚,下了車便去找苗知縣商議對策。”
“那我就去見一見東野小郡主吧。”染粲齒一笑,“子和子之間可能會更好通。就當我是替康將軍和苗大人盡地主之誼。”
“那就有勞侯爺夫人。”
染催促康鎮抓時間行事,找個空檔快速問向水生:“侯爺怎麼樣?”
“侯爺很好,讓夫人別擔心,大興山和馬廄那邊的事他都知道了。”
聽了水生的話,染仿佛多出幾分底氣,在進驛館之前,理了理儀容,正了正氅。
倒要好好瞧瞧,凌恬兒唱的究竟是哪一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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