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藥浴要一日三遍，且不可怠慢。”

 胡子花白的滇南大夫遞了張藥方過來，說得煞有介事。

 謝蘊看著那方子，倒都是尋常固本培元的藥材，可是一日三遍未免太過離譜，何況——

 “大夫再想想別的法子吧，宮人沐浴都是在混堂，自己是沒有浴桶的，藥浴屬實不妥，何況我出門不得，也沒有法子熬這許多藥草。”

 滇南大夫被這句話問住了，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言語，又想起張唯賢的威脅，便有些慌張，支支吾吾道:“沒，沒有別的辦法了……你中毒太厲害了，要想活命就只有這個辦法，別和我討價還價……”

 張唯賢怕他出馬腳，連忙上前接過話頭:“越是如此才越要一試，姑姑這毒本就奇特，眼下唯有行非常之法才可獲一線生機，其實浴桶也好，柴炭也好，都不是難事，姑姑若肯一試，我必定為你置辦妥當。”

 謝蘊很是遲疑，可再多的懷疑在活命的希面前還是不值一提。

 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如此，就有勞張院正了。”

 張唯賢喜不自勝，險些笑出來，連忙借著捋胡子的作遮掩了一番，又寒暄兩句便帶著那騙子匆匆走了，不多時便置辦了浴桶來，藥也將抓好的藥送了過來。

 天黑下來的時候浴桶被架了起來，柴火也被點燃，張唯賢看著浴桶里逐漸冒起熱氣，很快告辭離開，卻是剛出了巷子便駐足扭頭看了過來。

 黑夜里，那抹濃煙十分醒目，而幽微殿里的人卻渾然不覺。

 他遠遠地抬手抱拳:“謝蘊姑姑，你可要抓住這個機會好好地醫毒治病，彩的還在后頭呢……”

 他惻惻一笑，影很快淹沒在狹長暗的長巷里。

 灶膛里了個火花，“啪”的一聲響，在這寂靜的夜里頗有些震耳聾，謝蘊蹲坐在地上，探頭往灶膛里看了一眼，沒瞧見什麼異常便又往里頭添了木柴。

 這柴火是張唯賢弄來的，說是從膳房那邊討的，每日都可以送新鮮的來。

 倒是如他所言十分盡心。

 但謝蘊仍舊不相信他，可別無辦法，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嘆了口氣，一口黑又涌了上來，一側頭，那便全都吐在了木柴上，比上次嘔的又多了一些。

 垂眼看了看，默默地干凈角，將那木柴丟進了灶膛，冷不丁外頭一聲尖，手一抖，木柴“砰”地磕上了灶膛。

 這宮里又出事了？

 倒是真熱鬧。

 可這熱鬧和幽微殿無關，便也不去多想，專心致志地煮的藥浴，時不時看一眼藥湯的眼，等瞧見那褐逐漸濃郁這才停了柴炭，探手去了溫度，燙得厲害，不敢現在就用，便開了蓋子晾著，殿門卻在這時候被人敲響了。

 這麼晚了誰會過來？

 揣著幾分好奇，抬腳走了過去，門一開卻是一隊軍，有些愣了:“你們來這里干什麼？”

 守門的侍連忙開口為自己辯解:“姑姑，我們攆人了，他們不肯走，非說咱們宮里走了水。”

 謝蘊一怔，這檔口軍校尉開口了:“我們接到稟報，說這里有濃煙升騰，疑似走水，特來查看，請姑姑行個方便，莫要為難我們。”

 謝蘊想起剛才燒的那些木柴，頗有些哭笑不得:“我方才只是煮了些藥湯，并未走水……罷了，進來看吧。”

 側讓開路，校尉倒也懂規矩，只自己進去繞了一圈，很快便退了出來:“多謝姑姑……只是這般異象實在是很難不讓人懷疑，還請姑姑以后謹慎些。”

 謝蘊應了一聲，目送他們走遠才關了門。

 灶膛里木柴還在噼里啪啦地燃燒，跳躍的火苗很快便倒映進了謝蘊瞳孔里，那火燒得肆意囂張，仿佛要自眼底跳出來，將周遭的一切都焚燒殆盡。

 “謹慎些麼……”

 低語一句，明明藥湯差不多了，卻又往里頭添了一柴:“那就多燒一會兒吧。”

 這個時辰，宮里的主子都睡了，雖然濃煙醒目，卻并未再有人來查看。

 謝蘊也沒多想，洗漱完便合眼睡了過去。

 許是因為煮了許久的藥湯的緣故，疲累得厲害，這一覺便睡過了時辰，睜開眼睛時外頭已經天大亮。

 想起屋后還放著的雪人，忙不迭推窗看了一眼，那雪人還安安穩穩地立著，并沒有化開的跡象，盯著看了兩眼才收回目，卻是很快就察覺到了上的不對勁。

 打從那日嘔之后，每天早上醒來口中都會有腥氣，今日卻難得的清爽。

 生出一個猜測來，忙不迭去漱了口，吐出來的水是清的。

 頗有些不敢置信，張唯賢帶來的那個一看就不是好人的人，竟然真的能解的毒？

 這嘔之癥已經緩解了嗎？

 確認似的又漱了幾次口，確定沒瞧見，這才控制不住的捂住了口。

 這次冒險還真是值得。

 不敢怠慢，收拾好了自己就去準備煮新的藥湯，卻是一開門先看見了食盒。

 哦對，要先用早飯。

 按照早飯的時辰，這食盒應該是被送過來有一陣子了，里頭的飯菜已經徹底涼了，葷菜上糊著一層發白的油脂。

 心極好，哪怕看得沒有毫胃口卻仍舊提著食盒去了耳房，在這里竇安康給留了個爐子，可以用來熱菜，只是飯菜熱好后仍舊提不起食來，甚至被那蒸騰的香氣一熏，還有些想吐。

 可為了之后泡藥浴時不至于暈厥，還是著自己喝了碗粥，等下了那反胃，急匆匆又點燃了柴火。

 白日里濃煙越發明顯，不多時軍再次過來查看了一眼，這次卻是不止他們，很快長年殿那邊也來了人詢問，許是真的怕走水，來的是幾個年輕力壯的侍，見這邊并無問題便又走了。

 長年殿后又是含章殿，九華殿和昭殿，最后連長信宮的人都來了。

 守門的侍都有些扛不住了，隔著門勸謝蘊要不然晚上再熬，謝蘊只當沒聽見，既然有了起，怎麼敢半途而廢？

 得為長遠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