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聽荷第一次正經面圣,之前要麼是遠遠地看一眼,要麼是殷稷喝醉了酒,分不清邊人是誰。
張得直抖,開口參拜的時候險些咬到舌頭。
殷稷歪在羅漢床上閉目養神,明明是他把人傳進來的卻連睜眼看一眼都不肯,只語氣漫不經心道:“你剛才說了什麼?”
“奴,奴婢說什麼活都能干,”聽荷伏在地上,邊說邊哆嗦,語氣卻逐漸激,“求皇上留下奴婢吧,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做的比別人都好……”
“看來是朕聽錯了,”殷稷輕聲打斷了,指尖一抬,“帶下去吧。”
玉春連忙上前將人拖著往外走,聽荷沒想到事急轉直下,剛才還以為有機會留下,現在就要被皇帝親口打發出去。
急得渾冒汗,冷不丁腦海里亮一閃,來不及思考猜測對還是不對,話已經口而出了:“是謝蘊姑姑代奴婢要替好好伺候皇上的,求皇上留下奴婢吧!”
玉春作一頓,他剛才也猜著皇上會見這宮就是因為提到了謝蘊,此時聽再次提起,下意識就松了手。
殷稷卻仍舊眼都不睜:“那就更留不得了,朕現在只是聽到的名字都覺得厭煩,何況是的人……拖下去。”
他靠在羅漢床上了額角,眉宇間著濃濃的排斥。
聽荷完全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果,巨大的打擊之下竟連求饒都忘了,玉春趁機拖著往外走,
殷稷冷眼看著狼狽的背影,腦海里卻不自覺想起了剛才的話,謝蘊姑姑囑咐奴婢替伺候皇上……
謝蘊,連你留下的人都這麼惹人厭……
“等等,”他卻還是開口,“你方才說擅長活?”
聽荷還沉浸在打擊中沒能回神,愣愣地跪在地上,連話都忘了說。
玉春連忙替開口:“回皇上,剛才是這麼說的。”
殷稷揮了揮手:“殿外灑掃吧。”
聽荷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本以為自己會被發回侍省,一輩子出不了頭了,卻沒想到殷稷會忽然改了話鋒,被巨大的驚喜砸得回不過神來,被玉春呵斥了一聲才伏在地上砰砰磕頭謝恩。
玉春看出來殷稷沒怎麼有神,不敢讓聽荷打擾,連忙拖著人下去了,卻是剛出殿門就看見祁硯迎面走過來。
“祁大人。”
“本奉召而來。”
“您請。”
玉春恭謹地退到一旁,對這位年紀輕輕就居參知高位的祁大人,他是滿心敬畏的。
祁硯卻并沒有因為他是奴才而輕慢,仍舊頷首致意才進了正殿:“臣祁硯,參見皇上。”
他俯行禮,殷稷抬了下手:“沒有外人,起來吧。”
他雖然強打起了神,可畢竟舊傷復發,虛弱,臉眼可見的不好。
祁硯心里嘆了一聲才開口:“臣聽說此次南巡,發生了不事,如此形還能保下謝姑娘,臣真是……”
“朕也不真心保,順帶而已,”殷稷抬手打斷了祁硯的話,眉眼間著濃濃的冷漠,“朕只是不想退,一步退,步步退,若是回回都要邊的人拿命去填,朕做這皇帝圖什麼?”
他低哂一聲:“朕可沒有什麼為國為民的宏愿,自己痛快最重要。”
祁硯一時啞然,他想起殷稷為減免賦稅而絞盡腦;為破世家壟斷科舉之局以為餌;為推佃租之法為民謀利徹夜不眠。
一個沒有為國為民宏愿的人,自登基起竟片刻都不曾怠慢……他還能說什麼?
他甩甩頭,將混雜的思緒甩在了腦后:“眼下形臣多清楚一些,徐功之事秦中書和臣已經辦妥,他職舞弊、賣鬻爵,證據確鑿,人已經被拘在府中,只等皇上回來發落,唯有一件……”
“他不肯牽扯王家?”
祁硯嘆了口氣:“是。”
殷稷抬了抬手,示意祁硯坐,心里卻并不意外:“在朕意料之中,罷了,現在反而不好他,著裴延詳查。”
祁硯皺眉:“給大理寺?”
這裴延雖然是個諍臣,可畢竟不能做大理寺的主,他上頭還有個寺卿著,殷稷此舉不像是要治罪徐功,反倒是給了王家一個從中斡旋,為人罪的機會。
“皇上此舉何意?莫非是要和世家低頭?”
殷稷聽出他話里帶著質問,無言以對,半晌才嘆了一聲:“朕自有打算,傳旨吧。”
祁硯卻不肯答應,不止沒去傳旨反而上前一步,語氣強:“請皇上三思,如今朝中的確是象迭生,可總有人是忠于您,忠于朝堂的,臣等齊心協力才將徐功至絕路,若是您如此輕易就放過,豈不是要寒了這些臣子的心?世家雖如豺狼虎豹,可我們并非沒有一搏之力……”
“朕說了,自有打算,去傳旨。”
祁硯靜默片刻,長揖一禮:“臣請您再思,皇上,臣雖不知龍船上發生了什麼,可眼下靖安侯在京,世家必不敢擅……”
“朕意已決,”殷稷低喝一聲,態度堅決,“不必再議。”
祁硯沉默下去,許久才嘆了一聲:“臣明白了,臣告退。”
他失溢于言表,殷稷看得分明,卻沒能為自己辯解一個字。
祁硯轉就走,到了門口卻又頓住腳,他頭也沒回,只聲音清晰可聞:“聽說皇上喜得麟兒,有此子在手,您的確不必逆風而行,臣在此恭喜了。”
這話可謂誅心,殷稷心臟憋悶的厲害,用力摁了摁口才再次上氣來。
他知道此舉會讓祁硯失,他們盡心竭力按照他的吩咐做事,絕不會想到最后毀了他們努力的會是他這個本該跟他們站在一起的皇帝,可他沒辦法,他若是此時不低頭,便什麼都保不住。
外頭傳來敲打聲,是玉春選了人來封偏殿了,他扶著桌椅搖搖晃晃走到了門前,遠遠看著那座承載了他諸多念想的房子被鎖上窗戶,上封條,心口空茫一片。
那座空了的屋子,真的再也不會有人住了。
玉春辦好了差事來復命,殷稷又看了一眼偏殿,著自己扭開了頭:“擺駕含章殿,朕該去看看朕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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