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龍船在京城南郊停靠，雖然這一路頗多風雨，可百姓并不知道，難得能見一面皇帝，又趕上冬日無事，紛紛圍在兩岸看熱鬧。

 可相較于熙熙攘攘的百姓，岸上候駕的員則得可憐，從彭城到京城這短短幾天的功夫里，在大部分朝臣心中，這天下已經易了主。

 可世家從來不愿意落人口實，所以三家還是各自派了人來做樣子，唯有王家不同，他們只來了兩輛馬車，車上的也只是下人，接了人就走，甚至都沒等殷稷下船，行跪拜大禮。

 果然是如同殷稷所猜測的那般，不止沒有就范示好，還變本加厲了。

 “囂張！”

 鐘白自長廊上看見這幅形，氣得低罵了一句，他本是護衛圣駕下船的，按理說殷稷是天子，他不那就誰都不能，可他們剛走到長廊這里，就看見王家人下了船，然后自顧自坐上馬車走了。xièwèn.com

 簡直將天子視同無。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親眼看見這一幕，鐘白還是氣得牙發：“這賬我早晚和他們算！”

 殷稷始終未發一言，不疾不徐往下走，路上遇見蕭敕甚至還面不改的寒暄了兩句，等他們下船的時候，竇荀兩家已經先一步上了岸，群龍無首的荀家也多了個領頭羊，那是個年輕后生，模樣有些面，正是中秋等會上和謝蘊搶燈的荀玉書。

 荀宜祿不知所蹤后，他被太后扶持上位。

 年紀輕輕就居高位，難免有些輕狂，加上之前曾被殷稷下過面子，這次自然想找回來，因而荀玉書姿態里著濃濃的輕蔑。

 鐘白不自覺抓住刀柄，腦袋里都是對方人頭落地的畫面，冷不丁小臂被抓住，薛京低聲音提醒他：“小不忍則大謀。”

 “我知道。”

 鐘白聲氣道，他只是生氣而已，沒想手。

 百姓不知道上位者之間的暗洶涌，見皇帝和大人們陸陸續續下船，烏跪了下去，目之所及倒是盡皆臣服。

 鐘白的氣順了些，舉著胳膊和百姓們揮手，冷不丁瞧見謝蘊被廖扶傷扶著自龍船上下來，下意識提醒了殷稷一聲：“皇上，謝姑娘也下船了。”

 殷稷腳步一頓，卻是頭也沒回，仿佛沒聽見一般加快腳步上了鑾駕。

 鐘白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殷稷若是想見謝蘊早就去了，何必等他來提醒？

 他拍了自己一下，不尷不尬地看了謝蘊一眼，謝蘊卻是半分都沒有注意，只是下船而已，卻幾乎用盡了全的力氣，若不是天要強，此時已經要倒下去了。

 “快來人扶一下。”

 廖扶傷也有些力竭，一上岸就忙不迭喊了一聲，好在宮里來了不馬車接人，立刻就有個高大結實的侍上前來扶住了謝蘊。

 “太醫上車吧，謝姑姑就給我們了。”

 廖扶傷拱手道謝，背著藥箱上了馬車，等人一走那人便迫不及待地再次低聲開口：“二姑娘，你可還好？”

 謝蘊早在他扶自己的時候就認出來了這是謝淮安，越發不敢怯，怕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會不管不顧要帶走，耽誤了的正經事。

 “我沒事，只是被關了許久，有些沒力氣走路，他們可都好？”

 謝淮安滿臉愧：“是，大人和夫人都好……帶累二姑娘至此，謝淮安萬死難贖，姑娘放心，我已經安排妥當，今日必定能帶姑娘平安離開。”

 謝蘊搖了搖頭，遠遠看了一眼鑾駕：“不用了，殷稷說會送我走，不差這些日子……你替我去做另一件事。”

 謝淮安見說話氣息不穩，約有些憂慮：“姑娘上是不是有傷？”

 “不曾，”謝蘊強撐著笑起來，讓謝淮安了下的脈，“只是太久沒彈，懶了而已。”

 謝淮安雖然不通醫，卻得出來這跳是否有力，見確實沒有問題，這才放下心來扶著謝蘊上了馬車。

 “二姑娘有什麼吩咐只管說。”

 謝蘊將那封書取了出來，十分慶幸當初強撐著寫下了這封信，若是那時候多心疼自己一分，想著拖延幾日，便沒力氣寫了。

 “這是我寫的家書，你替我送回去……他們如今安頓在何？”

 謝淮安警惕地看了眼馬車周遭，確定沒有人在聽這才開口：“在大姑娘那里，早年與家中決裂，當年謝家出事時便沒人想起來，如今應該也沒人記得。”

 “大姐姐……可還好？”

 “大姑娘很好，育有一對龍胎，那小小姐也快及笄了，長得像極了二姑娘你。”

 謝家大姑娘年長謝蘊九歲，當年剛及笄便傾心于一個草莽，并為之與家中決裂，此后多年沒有音訊，直到謝蘊十五歲定親的時候，對方才托人送了一封家書回來，說遠在關外。

 “像我不好……”

 謝蘊搖了搖頭，卻沒心力多言，還有另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說：“你還有多人手？派出去，替我找一個人……找到他就殺了他。”

 謝淮安皺眉：“家書哪有您親自回去見一見來得好？就算是要殺人，您離京后我們再做也可以……二姑娘何必要留在京城吃苦？”

 謝蘊搖搖頭，不苦，只是時日無多，不想浪費在路上，也想看看，殷稷到底有什麼辦法能破局，終究還是不放心。

 “去吧，莫要被人發現你的行蹤。”

 謝淮安見勸不，只好匆匆走了。

 車廂門一關上，謝蘊就了，下一瞬沫便再次溢了出來，抬手去，看著手背上那點烏黑的跡發呆，冷不丁車門再次被推開，以為是謝淮安去而復返，可一抬頭看見的卻是張唯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