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白抬腳去了雜間。

清明司的暗吏還在守著謝蘊，見門推開瞬間警惕起來，瞧見是他才放松了些。

“鐘統領。”

“你先出去吧，我和謝姑娘說兩句話。”

暗吏不疑有他，行禮后便退下了。

等外頭的腳步聲走遠了鐘白才看向謝蘊，對方打從他進來就沒過，一直靠在墻角坐著，仿佛睡著了一樣。

鐘白想著自己要說的話有些難以啟齒，沉默許久才深吸一口氣：“謝姑娘，你先前所說可還作數。”

謝蘊仿佛沒聽見，并沒有回應，鐘白心里的尷尬退了些，生出幾分焦急來，他上前兩步提高了音調：“你聽見了嗎？我問你先前所說可還作數。”

謝蘊仍舊不言語，鐘白有些慌了，一把抓住了的胳膊：“你在騙我是嗎？”

謝蘊仿佛這才從睡夢中驚醒，遲鈍地抬眼看過來：“……你說什麼？”

急之下鐘白并沒有注意到謝蘊的不對勁，他垂眼盯著的眼睛：“我問你先前所說是不是在騙我。”

謝蘊頓了頓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臉微微一變：“你如此反應……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事？”

鐘白神又復雜了起來，半晌他抬手了臉：“是發生了一些事……皇上的況不大好，太醫說他現在必須要靜養，緒稍微劇烈一點都會很危險，他原本和朝臣約定三日之后再談你的事，可現在他不能去見朝臣了，他誰都不能見了。”

他有些難堪，就在幾個時辰前他還口口聲聲說著懷疑謝蘊，也勸過殷稷幾次想讓他棄卒保車，放棄謝蘊，可直到他站在對方面前將那些話不敢對人說的話口而出時，他才意識到，他其實還是相信這個人的。

“他的況……如此之糟嗎？”

“原本沒有的，是孫老太爺他們步步，一直在皇上的心窩子，”想起方才的場景，鐘白心口火氣突突直跳，既憤怒對方的大不敬，又懊惱于自己的弱和愚蠢，“當時我就該把他們都攆出去的！”

“原來如此……”

謝蘊仰頭靠在墻上費力地氣，聲如嘆息，“畢竟理虧，只得忍讓……終究是我。”蘇丹小說網

鐘白抬眼看過來：“還有辦法嗎？”

話音一落他就移開了目，心虛般不肯和謝蘊對視。

謝蘊笑起來，仿佛什麼都沒察覺到一般輕聲開口：“有。”

知道鐘白也想到了，不然不會來尋，遲遲不開口大約是過不去心里那道坎，那就由來說吧。

“只將易稍作變通……在三日之約到期之前，當眾殺了我就是，之后只要瞞過殷稷，等他好一些了再告訴他，就不會……不會有事的。”

鐘白沉默下去，許久才抬起頭來看著：“姑娘想好了嗎？不會反悔？”

謝蘊原本想搖搖頭，卻實在沒力氣彈，只好低嘆一聲：“不會。”

鐘白起，鄭重朝抱拳：“之前是我誤會了姑娘，你放心，你先前所說我都記住了，一定會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為你洗冤屈，也為你們謝家正名。”

“……多謝。”

“不敢。”

鐘白轉要走，可卻又猶豫了起來，在門口躑躅許久他還是再次開口，語調有些艱：“我要去做安排了，姑娘覺得哪天合適？”

讓自己選死期嗎？

謝蘊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鐘白，還是該說他殘忍。

好在不想計較。

“宜早不宜遲，就在他們聚起來的時辰吧。”

雖然鐘白心里也是這樣想的，可真聽到謝蘊說出這個答案時，他心里卻五味雜陳，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為這位大小姐去死的兇手。

“謝姑娘，對不起。”

謝蘊沒再開口，許是今日發生的事太多，了的心神，醒來這許久竟然還沒能適應腹腔的痛楚。

有些難熬啊……

“無妨……”

鐘白這才抬腳往外走，到了門口卻再次頓住腳：“姑娘還有什麼想做卻沒做完的事？”

謝蘊覺得這話有些耳，好像什麼時候也聽到過，只是沒有心力去想，便就此作罷。

“沒有了。”

鐘白忍不住回頭看過來：“真的沒有嗎？你再想想。”

謝蘊聽出了幾分急切，很快就明白過來，鐘白也不是真的想知道還有什麼心愿未了，他只是想做點什麼，彌補心里的愧疚而已。

“若是可以，就請統領回宮后轉告秀秀……我給和薛京都做了幾雙鞋子，若是沒得穿了，記得去乾元宮取……”

鐘白重重地答應了一聲，終于出了門。

謝蘊蜷在地上，腦海里不停閃過鐘白方才的話，想做卻沒做完的事……

想再見一見的家人，想看看他們的頭疾好了沒有；想再去一趟蘭陵，看看托人尋的蕭懿夫人的首飾有沒有找到；想和祁硯道一聲別，他幫自己良多，如今是一分也還不上了……還想回一趟謝家，看一看那片初遇的梅林，也見一見那個在梅林里送梅花的人……

可惜了，來不及了……

雜間的門再次被推開，鐘白提了食盒進來：“謝姑娘，我帶了些飯菜給你，你趁熱……謝姑娘？你怎麼了？”

他終于發現了謝蘊的不對勁，連忙放下食盒將人扶起來。

半個時辰前，他到的殷稷渾滾燙；現在到的謝蘊卻是渾冰涼，他被冰的了下手：“謝姑娘，你冷嗎？”

謝蘊很想搖頭，不冷，甚至還快要被腹腔里那毒火給燒死了，可知道說這些毫無意義，和鐘白要達到的是同一個目的，除此之外的任何事都無關要。

“……是有些冷。”

“剛好，這里有熱湯，你快喝了暖一暖。”

他遞了碗湯過來，謝蘊抖著手捧住，本該是暖的東西，可卻是一口便宛如火燒，痛楚陡然就劇烈了起來。

手一抖，一碗湯都灑在了地上。

鐘白唬了一跳：“怎麼了？湯不好喝？那吃點別的吧。”

他將食盒提了過來，飯菜倒是十分盛，謝蘊忍不住笑了一聲，鐘白十分尷尬，雖然平日里遲鈍，可興許是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他已經能很快就明白旁人的意思了。

謝蘊這是在笑他的殷勤，給人送斷頭飯的殷勤。

他尷尬地后退了一步：“我，我先出去了，那個他們會在后日凌晨聚集，天一亮就去尋皇上……”

“后日……你記得給他點支安神香，可能會很吵。”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