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稷睡前擁住了謝蘊,仿佛一松手就會不見了一樣。
謝蘊不大舒服,卻一聲沒吭,反正殷稷抱不了多久的。
夜剛過半,殷稷果然就松了手,他輕手輕腳起下地,往議政廳去了,等門合上謝蘊才睜開眼睛,抱著被子坐了起來。
垂眼看著殷稷睡過的地方,怔了很久才再次閉上眼睛,想了很久還是信了殷稷的話,以對對方的了解,沒做到的事他不會拿出來說。
要說不容是不可能的,為一個皇帝能為做到這個地步,已經不能說是有心那麼簡單了,但也僅此而已了。
仍舊沒有改主意,且不說謝家的謀劃已經展開,該用的人手也都已經到位,這種時候反悔,會讓的親眷陷十分糟糕的境地,就算沒有這些緣故,也不會改變想法。
不能當飯吃,殷稷遲早會需要一個皇后,一群子嗣,到時候他們說不定就會回到之前相看兩相厭的地步。
但這份擔憂沒有分毫,只是更加珍惜和殷稷之間所剩不多的日子,事實上,想說也沒有機會。
揚州的刺殺只是個開始,從那之后龍船就開始遇見各種各樣古怪的事。
到無錫的時候龍船無緣無故了水,到蘇州的時候周遭的魚都翻了白肚皮,等到了杭州的時候,桅桿眾目睽睽之下就斷了。
因著怪事頻發,一時間流言四起,就算謝蘊沒有刻意去打聽朝政也仍舊聽到了一些消息,仿佛是殷稷現在做的事有損先皇英名,怒了祖宗,龍船遭遇的怪事都是祖宗的警告。
殷稷越發忙碌,幾乎整日長在議政廳。
可即便他如此勤勉,也想盡了辦法想要平息留言,可朝臣中卻仍舊有人抓住機會,借此生事,在議政廳里當眾開口,要殷稷頒下罪己詔,并前往皇陵親自向先皇請罪。
雖然當時進諫之人被眾人駁斥,可此事一出,殷稷帝王的威嚴還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釁和危機。
倘若任由事態發展,一旦到了百姓都覺得皇帝不孝的地步,他的皇位如何坐得穩?
殷稷顯然預見了這樣的后果,神眼可見的繃,幾乎整宿整宿的睡不著,態度卻十分堅決,莫說松口,甚至連一點緩和的余地都沒有。
這讓船上的氣氛越發凝滯。
日子難過到連蔡添喜這樣的人都撐不下去了,他一向是比謝蘊更忌諱手朝政的,這次卻忍不住來尋了謝蘊,明里暗里求去勸勸殷稷。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做事不能著急,總有機會的,您說是不是?”
謝蘊沒有應聲,理智上當然知道該勸一勸殷稷,要他懸崖勒馬,及時止損。
可對方如此想要做一件事,那必然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若是自己這時候去勸他,豈不是相當于站在了殷稷的對立面?
不愿意做這種事。
左右為難,最后還是去了一趟議政廳。
里頭的折子散落了一地,殷稷卻連看都沒有要看的意思,謝蘊明白,那些都是進諫請他收手的。
心口發堵,只是看著這些雪花似的折子都覺到了那讓人不過氣來的力,殷稷在其中,會有多糟糕?
到底是什麼事,讓他寧肯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也要去做呢?
真的值得嗎?
謝蘊張了張,猶豫許久還是沒能問出來,最后只好彎腰收拾了一下已經無落腳的地面。
“別擾朕。”
殷稷頭也不抬,大概之前有過很激烈的爭吵,他嗓子嘶啞得厲害,謝蘊兌了碗枇杷膏送過來這才退出去,可站在門口看了半天,眼看著殷稷干咳了好幾聲都沒去喝那碗枇杷水,這才折返回去。
“皇上喝口水,潤潤嗓子吧。”
“不,下……”
殷稷話一頓,猛地抬頭看過來:“是你啊,什麼時候來的?”
謝蘊沒言語,只將水碗往他手邊推了推,殷稷仿佛這才察覺到嗓子不舒服,抬手了咽,端起碗來一飲而盡。
“最近有點忙,冷落你了,你喊著幾個命婦下去走走吧,杭州應該有很多不錯的風景。”
謝蘊目落在他烏青的眼底上,掙扎許久還是開了口:“不然,算了吧,你還這麼年輕,有的是機會做自己想做的事,徐徐圖之,方為大計。”
殷稷并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笑,只是這一笑原本就干裂的瓣瞬間就裂開了一道口子,滲出來,看得謝蘊都疼了。
抓住了殷稷的手,猶豫過后還是彎腰親了上去。
“我上有口脂,沒有的。”
殷稷抱著,悶悶地笑起來,聲音仿佛來自靈魂深,即便攜裹著疲憊和憔悴的外,卻仍舊愉悅的人心口。
“謝蘊,等事了了,我想做一輩子登徒子。”
謝蘊沒把這樣的玩笑話當真,滿腦子都是該怎麼再勸勸他。
殷稷似是看了的想法,看著他緩慢又堅定的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出于關心才來勸我,但不用,這件事我非做不可。”
“可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個道理你是知道的。”
殷稷應了一聲,指腹慢慢拂過謝蘊臉頰,道理他的確懂,可這塊豆腐不一樣,就算會燙死,他也必須吃下去。
“下船去采買些東西吧,明天就能到滇南渡了,我們在那里多住幾天,讓你好好陪陪他們。”
謝蘊目一,倉皇地低下了頭。
是啊,明天就要到滇南渡了,明天我就要走了。
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彈,殷稷聲音低啞又愉悅:“心疼我啊?”
他又蹭了下謝蘊的口脂,低低笑起來:“先攢著吧,以后再給我。”
他等的人最多兩三天就到了,到時候證據確鑿,他會當著滿船重臣的面,宣布謝家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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