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奴一怔，瞬間明白姚清霜是在為王夫人說話，「這不是一回事。」

「怎麼不是一回事？」姚清霜回眸向錦奴，「只不過一個是一刀斃命，一個是鈍刀子割罷了。」

「當初，你父母之所以賣掉你，不是因為你是累贅，而是因為想要為你找條活路，想讓你活下去。倘若之後你活了，他們死了。到現在回頭來看，你還會恨他們嗎？」

錦奴呆住。

這些年，他含著豆油被打板子的時候，被辱的時候，的確咬牙切齒恨過他們，盼著他們去死，可卻也真未想過他們會死。

若如姚清霜所言這種況，他還會恨他們嗎？

他不知道。

眼看錦奴眸中出現了迷茫之，姚清霜嘆了口氣又道，「世事難料，沒想到當時有人一眼看中你，一開口就是一百兩銀子。要知道，買一個丫頭、小廝尋常也不過十幾二十兩，甚至三五兩的也有。」

「他們想著一開口就能給一百兩銀子的人家，定然非富即貴，你跟著去了，或許會吃苦，但不管怎樣總能活下去。誰有能料到那人會是南院的？」

「或是上天垂憐，他們時來運轉，靠著這一百兩銀子，日子漸漸一天天好起來。他們便開始找你，想要花十倍、百倍、千倍的銀兩將你贖回來。」

「呵！」錦奴冷笑，心中卻如打翻了油兒、鹽兒、醋兒，複雜至極。

「你知道嗎？剛才喚你哥哥的小姑娘前幾日用筷子捅瞎了一位婦人的眼睛，你母親雖惱不懂事卻也沒有一指頭。可剛剛就因為不肯喚你哥哥，便手打了。」

「是一個人的眼睛重要，還是一個哥哥的稱呼重要？與所有人而言，自然是一個人的眼睛重要。但與你母親而言卻是這個哥哥的稱呼重要。因為這聲哥哥的是的兒子，是你。」

錦奴的子微微有些抖，眸轉向窗外，卻依舊一言不發。

「你在太守府，應該知道苗家的況。為了打聽你的下落，你爹去郡守府找苗仲南，被他從後捅了一刀。可他卻強撐著，灑了一路的鮮回家，只為告訴你娘一句，你在薊縣。他的願便是能找回你。」

姚清霜轉眸看向無聲泣的王夫人，「今早去尋我，問我帶金釵會不會讓你心裏不舒服，不戴會不會讓你沒有安全？問我的衫是不是穿的太鮮亮，你會不會不喜歡？」

錦奴向前一步依住窗枱，穩住子，死死瞪著窗外強撐著道，「這些，與我有什麼關係？」

「是，沒有關係。」姚清霜凝眸看向他，「你捫心自問，真的沒有關係嗎？」

錦奴的子抖的愈發厲害了。

房一片靜默，王夫人也止住了泣，著那個立在窗邊的倔強背影。

那影，終於止住了抖，「我真的想不出，與我，有什麼關係。」

一句話，勾得王夫人的肩膀又了起來。

姚清霜卻是知道他心中已經鬆，只是強撐著，便不再，「好，既與你無關，那我也就不說了。我的份你也知道，對吧？那我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錦奴瞥了眼姚清霜又向窗外，不置可否。

「不會為難你的。等你回去到王爺時，幫我帶句話給他，就說我想他了。」

錦奴一怔，失笑，「王妃是後悔了嗎？只是你後悔怕也遲了，苗小姐是不可能再將王還給你的。」

「你錯了。」姚清霜角浮起一抹淺笑看向愣住的錦奴，「第一，我沒有後悔。當時你也在場，若我不答應苗雪，必定與苗家撕破臉。殺一個苗萬春簡單，但之後呢？」

「他兒子們必定揭竿而起，整個幽州大，皇上派兵鎮，流河，無數將士與百姓要用骨和命來平息我們的一時之勇。」

而皇上，更是會拍手稱快，名正言順的就給楓扣上一個反幽州的罪名。

「第二，我也沒有將王爺給。我與王爺現在的別離，只是為了以後不再別離。」

姚清霜沖錦奴微微頷首，不再與他多言，扶起噎的王夫人，又看了一眼紅著眼圈，卻不敢哭出聲的王薔，「我們走。」

那安兒？王夫人紅腫著眼圈看向姚清霜。

姚清霜不著痕跡握了握的手，要給他時間，相信我，「走吧。」

王夫人又了一眼錦奴，含淚與姚清霜一同離去。

過窗，看三人上了馬車，錦奴的心一下空落落起來，王夫人含淚的眸在他眼前揮之不去，那一聲怯怯的哥哥一直在他耳邊盤旋，還有姚清霜的話，每一個字都清晰的在他腦海中回想。

這一切的一切都告訴他，或許，他不該恨。

不，不，就算是這樣，也改變不了他們賣了他的事實，不是嗎？

不想了，對，不想了。

錦奴拚命將這些人趕出腦海，趕出心田，他就當今日沒有出過太守府的門，沒有見過這些人。

可回到太守府，一看到立在池塘邊的楓，這一切就一腦的又都涌了上來。

他又了一眼飄著幾片枯葉的池塘邊的楓，轉就走，可腳步卻仿若被水草絆住，一點點沉重起來，滯起來，罷了，不就帶一句話嗎？

他轉緩步走近楓，沖他行了一禮，「王爺。」

楓轉眸看向他，「何事？」

「王妃托我帶話給你，說很想你。」

說罷，錦奴轉而去。

「我也很想，想的每晚都不能睡。」

低低的聲音在錦奴後響起，輕飄飄的，卻一字不差的落他耳中，絆住他的雙腳。

「既如此，」他回眸看向楓，「為何你非要留在這裏？」

「為了以後不再分開，為了平安。」

楓眸越過錦奴，看向樹后飄出來的一抹櫻紅袂，聲音刻意抬高了一點道，「總之，我的心已給了，此生拿不回來。所以，在哪，我的心便在哪。」

那櫻紅的袂化作一道急急離去的背影，楓的聲音低了下來，「錦奴，你可曾後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