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之心，并非我心。”

“世人之念，并未我念。”

“我看人的功夫，并非是從一開始，就練如此時這般的。”

說著這般話。

嗓音當中。

卻仍不見半點緒起伏。

與其說是在講旁人的故事，倒更如，念著一句尋常如問候一般的話。

楚霽閉上了眼。

仿是到了極重的打擊一般。

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再次開口時，嗓音竟莫名沙啞了不。

“你可是恨他？”

“之前是。”燕歡靜靜凝著楚霽的眼，神平和，又帶著一悲憫，“但他快死了，所以很快就要不恨了。”

楚霽輕笑了一聲。

小蛇樣的爬上眼底。

他問：

“燕歡，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你就當是我瘋了，才會對你這般憎恨吧。”

“但我那些過去...”

楚霽豁然起。

向著燕歡走進一步。

“無人知曉！”

他本可將燕歡所言的這些，全數當胡言。

但說出的那些。

卻是楚霽，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辛。

燕歡不該知曉。

也不可能知曉。

“楚霽，你能落到今日，皆是你自己親手得來，怨不得任何人。”

燕歡已不想同他說太多。

該講的話。

及前世今生的這些恩恩怨怨。

終于到了徹底了斷的時候。

“燕歡，你當真要如此？！”

楚霽咬了牙關。

終是再保不住那副冷靜自持的神態。

“我滿手腥，也不指能平安隨順過完一生，不過若能在十八層地獄再見到你和燕喚喜，也是不錯。”

燕歡緩緩取出匕首。

角含笑。

眼中卻是一片的冷。

楚霽哪里會真讓燕歡得了手，但他才一有作，兩道黑影，便忽然闖正廳，一左一右地制住了他。

黑影下手極狠。

不想給楚霽反抗之機。

干脆直接卸掉了他的雙邊手臂。

楚霽悶哼一聲，眼中有痛苦之一閃而過。

但即使如此。

他也仍在盯著燕歡，寒聲道：

“燕歡，我多次對你手下留，你就因那些我本不知的事，如此對我？！”

“手下留？你和我對這詞的意思，還真是理解不同，”

匕首落在楚霽的肩頭，緩緩轉到他的面上，抵在眉心，燕歡又道：

“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我初丞相府時，和燕景安從紅樓回府，偶然遇襲，幸得宮腰姑娘相助，才僥幸活過一次。”

手下微一用力。

匕首刺出一滴。

燕歡跟著移開了匕首，道：

“那是你的手筆，沒有錯吧？”

楚霽沒有回話。

縱使否認，此時已經沒了意義。

燕歡對他的了解，遠超他的揣測。

“從一開始，你就沒想讓我活著，只是后來看我有用，總想著我能棄掉楚玉，轉而投向幫扶你，才會留我一條命罷了。”

匕首再次落下。

尖端一下下刺進楚霽的。

倒也不算是多痛。

仿只是燕歡出神之間，隨手落在的畫作一般。

“曾經我以為，你對燕喚喜才是真意切，后來才知曉，你真正所的人，從來都只是自己罷了。”

“燕喚喜？”楚霽勾起角，黑眸定定向燕歡，“我為何，要鐘燕喚喜？”

燕歡并未理會他。

仍自顧自地道：

“楚霽，死是太容易的事了，在絕當中掙扎存活，才是最大的痛苦。”

聲音一落。

挾持著楚霽的黑人，便忽然了。

其中一人抬起手，一掌擊向了楚霽后頸。

在失去意識前。

他聽到了燕歡極冷的嗓音。

道：

“這份痛苦，你曾經贈與我，但是現在，我將送還給你。”

意識陷落在黑暗當中。

楚霽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在夢中。

他迎娶了燕歡。

只是那個端坐在喜床上，局促地著袖口，瘦瘦小小的姑娘。

卻并非是楚霽記憶當中識的燕歡。

寬大的嫁遮不住的局促。

但在掀開蓋頭。

看到燕歡的臉的那一刻。

楚霽的心，卻是和揭開蓋頭的那個人一起，起了波瀾。

絕非傾城人。

連笑容間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討好。

但那個陌生的燕歡，卻追在楚霽的后，用有的一切，拼命對著他好。

楚霽看到從怯的小姑娘，長聰慧沉穩的七皇子妃，打深窟宅院自塞外邊疆，上的傷一點點累積，卻從未得到過，一點真正的憐惜。

那些哄和利用。

分明是足以被一眼看穿的敷衍。

卻陷在其中。

掙扎不。

直到楚霽登上皇位，牽著燕歡，盡天下人的朝拜。

單純的以為苦盡甘來。

殊不知。

側的人眼底，早已經藏了更多的心思。

在登上皇位與天比肩后，楚霽親眼見證了自己，忘記了所有講過的諾言。

燕喚喜天人之姿，傾城之貌。

不知多人，想多看一眼而不得。

如此絕代人。

才配的上已為一國之君的楚霽。

而那只陪著楚霽青云直上，卻傷痕累累的鶴。

自是再也不得靖楚帝皇的眼。

他到底是接了燕喚喜進宮。

即使知曉，燕歡因此傷心絕，也毫不在乎。

燕喚喜乖巧懂事，又似水，在楚霽的邊，更是從未有過半分難聽的規勸。

同比起來。

燕歡不止容貌遜了，也不解風的很。

隨著燕喚喜盛寵加深，自然，也就跟著失了寵。

但燕歡，是皇后。

即使失去了楚霽的心，仍然是靖楚的皇后。

直到...

燕喚喜假裝中毒，嫁禍到燕歡的上，在有一眾證據都能證明清白的況下，楚霽下令，罰了燕歡閉門思過。

解釋過。

卻毫無用。

再跟著。

燕喚喜以奉命為由，在燕歡寢殿前，跪足了三個時辰。

掉了孩子。

楚霽自是震怒。

當那一掌甩在燕歡的臉上，發間的金凰墜落在地。

這一次。

燕歡沒有解釋。

許是知曉，就是出口解釋，楚霽也不會去聽了。

加之罪何患無辭。

那一掌打掉的不只是燕歡的位，還有對楚霽所有的意。

燕喚喜以一個不存在的孩子為代價。

奪下了燕歡的一切。

那曾在九天之上，

凜然傲氣的鶴，被折斷了一雙翅膀，丟進了冷宮。

楚霽偶爾也會在抱著燕喚喜時，想起燕歡來。

但隨而來的。

是他所有不堪的過往。

燕歡是他屈服在淤泥當中的見證者。

但楚霽現在是皇上。

他不該。

也不愿。

和曾經的自己，扯上一星半點的關系。

后宮偌大。

想要刻意抹除一個人的痕跡，當真太過的簡單了些。

楚霽刻意忘了燕歡。

也再無誰，敢在他的面前，提起的名字。

擁著他的絕世人。

著他的千秋萬代。

他給了燕喚喜所有的寵。

讓寵冠后宮。

只等燕喚喜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就將是靖楚的皇后。

和他一起。

坐擁整個天下。

直到...

燕歡死了。

和其他冷宮里的妃子一般，被用一席白布，蓋住了殘破不堪，由兩個太監抬出了宮門。

然后送進了葬崗。

連一捧土都沒有蓋上。

楚霽過了許久。

才得知這個消息。

那時燕喚喜正將到了產期，丞相府大夫人擔心兒，找了道士，要鎮燕歡的魂兒，免得變了厲鬼，回來找事。

楚霽站在門口。

一字一句，聽得了燕歡離世的消息。

他本以為都過去這麼久。

燕歡不管生也好，死也好。

他的心都該如死水一般，不會因，起出半點波瀾。

楚霽到底還是進門去看燕喚喜。

轉而去了冷宮。

放眼去，冷宮依舊蕭條。

來往的太監見到他，都是各個惶恐。

不等楚霽去詢，他們先把話代了一個遍。

他知曉燕歡斷了，缺了指，被生生打掉了孩子，凍死在了冰天雪地中。

靖楚的帝王執起一捧灰土，似是到滾燙的鮮。

楚霽來到葬崗時，燕歡已是連白骨，都被野狗啃了個干凈。

燕歡連同他所有的過去一起。

徹底消失在了人世間。

他得償所愿。

卻不到半點快意。

了楚霽，最大的夢魘。

“殿下，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你想要皇位，我定會幫你的，不管你需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

“老天不公，從未善待過你，但從今日之后，歡絕不會讓殿下再半點苦難。”

“楚霽，你當真要接燕喚喜宮？”

“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

“你從來都沒信過我...”

楚霽每一日都有夢到燕歡。

初七皇子府，一嫁，冠霞帔，神懵懂，黑眸卻亮的驚人。

隨同在旁，進宮拜見，雖滿心惶恐不安，卻不輸那些世家嫡，半分禮儀姿態。

在塞外邊疆，三天三夜未曾合眼，生生從死人堆里，救出了他。

這些過去。

楚霽本以為，他都已經忘了個干凈。

卻隨著燕歡的離世，變得無比清晰。

燕喚喜盼的許久的位，到底未能落到的上。

隨著一紙詔書。

帶著剛出生孩子。

走進了燕歡曾住過的冷宮。

隨著的。

還有丞相府。

曾給予燕歡痛苦的一切，都被楚霽一樣樣還了回去。

但終究是回不過來了。

靖楚的位，為永遠的空懸。

被無數人視為下任皇后的燕喚喜，在冷宮里發了瘋。

后宮當中。

再也沒了新的妃子。

楚霽獨著至高無上的皇位。

尊崇。

卻孤獨。

直到大況的軍隊闖靖楚的皇城。

那曾被靖楚的送來的質子，一劍刺進了楚霽的膛。

他的夢...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