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門被扣響，外頭傳來杜孤庭的聲音：“夫人，該歇息了。”

“我不睡，你自己睡吧。”楚斐然言簡意賅，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算盤。

在下定決心做一件事之后，便會潛心研究，堅持到底。

此刻已經完全沉迷于未知的知識之中。

敲門聲頓了頓，沒過多久，窗戶便被打開。

沒抬頭，直接問道：“朝廷給的俸祿不高，你這麼窮，若是皇帝真要殺你，而你起兵造反，軍費又要從哪里來？”

杜孤庭腳步一頓，臉上的笑意霎時消散。

自從賜死圣旨的事被發現后，他經由楚斐然勸告，平日里行事做派不但沒有消沉，反而日日縱樂。

外頭的人，只怕是覺得王爺日日高興。

可楚斐然知道，并不是。

皇帝視杜孤庭，不過是鷹犬爪牙之流。

可他，待他的皇兄是至至。

又怎麼會因為三兩句話，便毫無心理負擔地準備反擊？

只不過是表面歡愉罷了。ωＷＷ.166xs.cc

杜孤庭面上的異樣不過短短一瞬，隨即便若無其事的說道：“我這些年私庫之中，尚有許多珍寶，賣了籌軍費便是。”

“那得趁早賣，分批賣，不著痕跡地賣。”楚斐然叮囑道，“不要讓人發現。”

杜孤庭點點頭，又見楚斐然撥了兩下算盤：“杜璟似乎以你的名義置辦了些資產，并未劃歸到王府的賬目之中，不過，收上來的稅卻不。”

“有什麼不對嗎？”杜孤庭聽分析的頭頭是道，忍不住傾過來看。

楚斐然指著賬本：“你瞧，這些資產可都是三年前置辦的，卻有這樣多的稅收。”

“他是我王府出來的人，自然按時按本分稅。”杜孤庭頜首。“且，他經商天賦卓絕，原是家私生子。”

“家？”楚斐然眨了眨酸的眼睛，“就是北境兩大世家之一，號稱邊塞錢袋子的？”

“這你也知道？”杜孤庭微驚。

楚斐然翻出另一本書：“你除了賬本之外，還送了許多雜七雜八的書，家就在北境世族譜的第一頁，看不見才怪。”

學醫需要極其龐大的知識儲備量，到這樣對藥材藥信手拈來的程度，在刻意記的況下，雖然說不上是過目不忘，但也足以應付場面。

商人重利，家更是一等一的骨頭，當年收復北境之時，便是家家主聽說了杜孤庭的赫赫威名，連夜替軍隊開城門。

杜璟是私生子，從小便被家后宅婦人私灌藥，毀了子，千方百計逃出來，幸得杜孤庭救治，這才立誓效忠于杜孤庭。

楚斐然問道：“為何當初收復北境時，不讓杜璟來做家家主？”

如果杜璟為家家主，那不就把家世代積累的財產都掌握在手中？杜孤庭還會缺錢嗎？

杜孤庭見細心為自己打算，心底的霾微微消散：“自古文、武、商不可兼得，你可知道？”

“還有這種說法？”楚斐然再次到知識盲區，“可是，江湖之中有許多門派都是既習武又經商，畢竟江湖門派也要吃飯的嘛。”

“那都是小打小鬧。”杜孤庭耐心地道，“武的極致是軍隊，可推翻朝廷，文若氣候，可掀起巨大聲浪，甚至于改換皇帝，商人若是做到盡頭，便要攬天下之財為己用。”

因此，這三樣都是足以造天下的東西。

楚斐然一點即：“換言之，軍隊也同樣到文與錢財的掣肘，三者之間其實是互相制衡的關系，若是有人兩者兼備，打破了這個平衡，那麼國將不國。”

也就是說，皇帝絕不會容忍杜孤庭與他的屬下同時掌握軍隊與財富。

楚斐然沉半晌，驀然開口：“命不久矣，他手里這些錢打算用到哪去？”

杜孤庭言又止，以為想把杜璟的資產充作軍費：“斐然，不能打阿璟的主意。”

“我不是想圖他的錢。”楚斐然卻將賬簿合上，“只是想問，在外人的眼里，你手里的財產與阿璟手里的有區別嗎？”

杜孤庭不假思索地道：“外人眼中，他是我的手下，自然……”

說到一半，他忽然頓住。

楚斐然挑眉：“杜璟平日里并不重，若我沒猜錯，他攢這些資產多半是為了你。”

杜孤庭嗓音微：“或許只是誤會，這些資產他早已向我報備過。”

“那時這些資產必定還很破落，他也笑說只是自己拿來練手的罷了。”楚斐然直視著他，不再多說。

杜孤庭卻已經猜到的言外之意。

良久，他才道：“以阿璟的智計，恐怕早已料到今日局面，只是我不聽不信，我只覺得，縱然終有被皇兄忌憚之日，也能拼死護他們周全。”

如此，便足矣。

可杜璟他們，似乎也是這麼想的。

從墜雪崖，死里逃生之后，他們便各自籌謀，以防生變。

只有他，還守著心底親的執念，不肯放手。

“他們都是在為你打算退路，有這樣的好兄弟，該高興才是，怎麼反倒掛著臉？難道是嫌我說的太多？”

楚斐然抬手想去他的頭，被躲過。

“我很高興。”杜孤庭緩聲道，“也很喜歡你這樣全心全意的為我打算。”

“誰為你打算？”楚斐然略不自在，“我只是實踐一下自己今日的學習效果而已。”

燭下，眼神不自覺躲避，落在杜孤庭眸中，分明是口是心非。

他忍不住靠近了些，低低地問：“再喚一聲夫君好不好？”

狼就是狼，再怎麼飾出溫模樣，骨子里的侵略也遮不住。

楚斐然心尖一抖：“想都別想！”

杜孤庭驀然抱住，埋進的頸窩里：“那等你看完，咱們便下棋。”

許是月太亮，又或者燭搖曳得太過。

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互，楚斐然卻莫名心慌，需要極力克制，才能讓自己不至于依這份溫與怦然。

掙開杜孤庭的懷抱：“你，你放開！”

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不知怎麼有些結，不由得暗自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