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雙得了「上上籤」,興得無法言喻,又找不到人炫耀,便只盯著顧雲聽一個。
顧雲聽被纏了一天,整個人都有點恍惚。
們說是來祈福,也不過就是在山上無所事事地到閑逛,然後裝模作樣地在佛堂里聽小和尚念經,全然不像是一個真心祈福的人。
不過本來也就不是真的來求什麼,而曲雙也從沒見過別人祈福的流程,所以顧雲聽做做樣子,也沒有起疑。
畢竟,顧雲聽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能做到「心誠則靈」的人。
「老顧,你和我說實話,你這次特意跑出來祈福……是不是故意演戲給宮裏看的?還是你和老葉他們其實有什麼大作,想藉此誤導對手?」
當晚,曲雙謹慎地關了門窗,小聲地問顧雲聽。
「……」
顧雲聽有些無言以對。
實不相瞞,的確有個大作,但不是為了演給宮裏看,而是演給曲雙看的。
顧雲聽面無表地看著曲雙,慎重地點了點頭。
「不可說,只怕隔牆有耳。」顧雲聽煞有介事地道。
「我就說呢,你這人,怎麼可能。」曲雙鬆了一口氣,總算是不覺得顧雲聽的行為奇怪了。
顧雲聽沉默不語。
「那,老顧,明天早上你去求籤麼?」
「不去。」
「當真不去?」
「已經熬了一整宿了,怎麼?是覺得月老祠的夜風很能吸引你?」顧雲聽挑眉,反問。
「就算不熬到天亮,也還是可以去求啊。你既然要演戲給別人看,難道還真打算整日在山上遊手好閒?好歹也該找點事做才像話吧?」曲雙道。
「……」
「何況,就算你和老葉都不信神佛,偶爾也該去試試,未必是真的求天神庇佑,至讓對方知道你在意他,所以願意為了他去向上蒼求這個『一生一世』啊。」
曲雙也不過就是隨口嘟囔,並不抱希。
只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顧雲聽在意葉臨瀟麼?
自然是在意的。
或許顧雲聽至今都未能徹底明白何為「」,但就算無關「」一字,葉臨瀟也仍然是這一生之中,眼底的最與眾不同。
「其實我運氣有時候也談不上好。」顧雲聽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昨晚曲雙的惴惴不安。
「運氣本來就是有好有壞的,有幾個人會一直會運氣好啊?」曲雙道,「不過求籤的事,不是你自己說的嘛,心誠則靈啊。」
「你不明白,我啊,和你不一樣。」
「什麼?」
「你手上沒沾過。」而顧雲聽手裏沾染的,縱使引萬頃江水亦無法滌清。
——殺戮的記憶被烙印在靈魂深,或許世人都能得到神佛的救贖,而顧雲聽並不需要神佛的救贖,本來,也就不允許如此罪大惡極的自己得到救贖。
曲雙有些懵懂。
也不知道顧雲聽什麼時候殺過人,不過這個傢伙雖然格有些惡劣,但應該也不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
再者說了……
曲雙看著眉目如畫的眼底的空,不有些心慌,匆匆開口,胡找了個理由,勸道:「不會啊,不是說放下屠刀立地佛的麼?」
「佛在哪裏?」顧雲聽抬眸看著,眼底無悲無喜,只是一片荒蕪。
「佛、佛在……」曲雙答不上來。
從沒接過這些,就連今早那一支上上籤,也不過是突如其來的運氣使然。
仍然如滿佛堂的信徒一般,仰視著佛龕之中,垂眸俯瞰世人、笑意盈盈的神。
「在心裏。」顧雲聽抿笑了一下,「我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怎麼求我心裏的神屈尊庇佑我?」
是想說,除心神之外,不信有神。
眾生心中的神佛主宰著天地萬,而心外,無神佛。
「這只是你自己想到的,可是誰都沒有見過神佛,你的話也只是沒據的事。」曲雙認真地道,「只是求一個好的寓意,求不得也沒什麼,求得了,就會收穫雙倍快樂啊。為什麼要想這麼多?你不是一直都說,人活著快樂就完事了麼?可是老顧,你心底本不是這樣想的。」
顧雲聽愣了愣,沒有接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等著往下說。
「你說你不喜歡求神拜佛自欺欺人,可是一直以來,在自欺欺人這件事上,你敢認第二,誰敢認第一?你說你不在乎那些人進雲王府,做老葉有名無實的妾,可是這一個月來,你一直盯著後院的風吹草,當真只是擔心們惹來麻煩麼?還有,你總說你自己不是個好人……我的確想不到你做過什麼,可是我自問也算了解你。我問你,你何曾真的做過什麼喪盡天良之事麼?你真的知道什麼喪盡天良麼?」
「……不是喪盡天良之輩,便是好人了麼?」
「不是好人,為何擔心百姓因災年而挨不過冬天,傳信讓我招災民做雜事,以工代賑助他們過冬?」
「我那是想收買人心……」
「收買人心為何不留名?」曲雙打斷,「你是想以後人家去城隍廟燒香謝的時候,寫的名字都是『一群不知道是誰的好心人』?」
「……」
顧雲聽答不上來。
覺得自己此舉就是為了收買人心。
只是到頭來,通過這條路收買到的人心,都還沒來得及派上用場罷了。
「可是歸結底,那些人流落他鄉,還是我們與楚江宸相爭的緣故。」顧雲聽道。
「你可省省,怎麼著?你是神仙啊?下不下雨、春寒夏暖,都是你說了算唄?」曲雙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歸結底,是祁國之百弊叢生,天災不過是個契機罷了。老顧,你不覺得麼?你勸別人的話,才是事實。而你騙自己的話,從來都是假的。」
「……」顧雲聽沉片刻,抬眸,角輕抿,「倒是我眼拙了。先前都沒看出來,原來曲老闆竟也是個伶牙俐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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