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描淡寫的口吻卻說了完全讓人意想不到的話，讓在場的兩兄弟俱是一驚。

段寒霆還算鎮定些，只微微蹙了蹙眉，便沒再有任何錶示。

段寒江卻是沒還從剛才的溫馨場面中離出來，乍一轉到商業的談判上，只覺得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瓢涼水，清醒的同時卻是有些心涼。

他狠狠咽了咽口水，乾地咧著一笑，「嫂子，你開玩笑呢吧？」

榮音神淡淡，角的笑容恰到好。

「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

熱酒暖，段寒江卻是沒來由打了個寒。

他太清楚榮音此時此刻的笑容了，就在他奉二哥之命帶著這位剛過門的二嫂到談生意跑業務的時候，在談判桌上，他眼睜睜看著如何在狡猾明的金融大亨裏搶出一塊，又是如何三言兩語就抓準八旗子弟的弱點和痛，讓他們忍痛割將僅剩的那些家業賣給，既不甘願，卻又實在無從拒絕。

在宅的榮音，是唯唯諾諾的小媳婦，綿溫良，似乎人人都可以欺負；

可在外頭的榮音，無論是醫院裏救死扶傷時說一不二的專業冷靜，還是在商場上那殺伐決絕、心狠手辣的氣勢，都活是另外一個模樣。

後者，恐怕只有他見過，自己這位妻如命的二哥，估計都沒想到自己的妻子會有那樣狠辣的一面吧。

想到這裏，段寒江角不由泛起些許譏誚。

榮音恍若沒看到段寒霆的不悅和段寒江的嘲弄，口吻慣常的冷淡，卻又著不容置喙的氣勢，「俗話說得好，親兄弟也要明算賬，先小人後君子，談錢的確傷，但有些事攤在明面上說開了也比私下搞小作要好吧。」

段寒江苦笑一聲，有些敷衍道：「二嫂說的是。」

覺察出了他的傷心與難過，榮音卻沒去哄他，只淡淡道：「老五，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很早就懂得這個道理。你二哥不差錢，你們兄弟深，只要你一開口，多他都能給你，你二嫂我，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我可以不餘力地幫你，但你也得讓我看到好，大家互利共贏。兩條路，任由你選。」

說罷，就拿起筷子繼續吃菜，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給足段寒江充分的考慮時間。

段寒霆在一旁一直沉默，不去參與他們的對話，一邊是手足，一邊是妻子，貌似是很難抉擇的一件事，可在榮音這番話后，他就懂得了的意思。

如果剛才不及時攔下他，照他的脾氣，肯定會先罵老五一頓，然後借給他錢，先幫他解決眼前的難關，至於後面……說實話，他沒想過。

這些年他在戰場上廝殺拼搏，過著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不知道哪天被敵軍的手榴彈扔腦袋上，就當場嗝屁了，命都時刻懸著，還哪有心思去考慮什麼生意，加上母親留給他足夠的產業，從小到大也從沒在這生活方面委屈過他，因此他對金錢看得很淡，私底下補各房的虧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沒把這當個事。

他沒當回事，榮音卻早就暗暗放在了心上，他把賬目一腦都給了，對賬的時候才發現，這些年段家各房從段寒霆這裏撈了多錢。

可能一次兩次不算什麼，可是長年累月一計算，數字著實讓人心驚。

五房與他們好，段寒霆給的錢也是最多的，說什麼五房是靠段寒江做生意養著，其實真正養著整個段家的，是段寒霆，是段夫人！

段寒霆不計較，卻不能不計較。

「這事，回頭再商量吧。」

段寒霆沉沉一句話打破了沉寂，給段寒江碗裏夾了一條，「你嫂子手藝不錯，多吃點。」

段寒江正在猶豫中，被二哥打斷了思緒忙應了下來，「好，謝謝哥。」

榮音拿筷子的手一頓，頭埋碗中，卻是輕輕一哂。

得，人家是親兄弟，到底了吃力不討好的外人了。

後面的話題沒有圍繞在生意上，榮音和段寒江聊起了婉瑜，流著那小妮子種種令人髮指的怪癖和病，段寒霆是聰明人，即使和榮音談的不愉快，看在段寒霆的面子上也不會給使臉，更別說和婉瑜同姐妹，追妻大事還得靠多多幫忙呢，段寒江依舊熱絡地和聊著，倒是把段寒霆冷落在了一旁。

榮音雖然談笑自若，像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可段寒霆知道此刻正在生氣，一生氣就會拒人於千里之外，像是把自己罩在一個殼子裏。

覺的氣息在疏遠自己，段寒霆下意識地往榮音那邊靠了靠，沒，卻也沒朝他這邊看一眼，和段寒江聊的熱火朝天。

看著臉上笑靨如常，段寒霆心頭微松，以為是自己多想了，便在桌下去握的手，指尖剛到，榮音就倏的將手抬起來，將鬢邊的頭髮理到耳後。

作看似自然隨意，可段寒霆卻知道，在拒絕他，是真的生氣了。

心下不由有些惱怒，偏段寒江還在沒心沒肺地笑著。

「哈哈哈，沒錯沒錯，那小妮子最怕，每次我只要從後面悄悄靠近的腰，就會猛地跳起來，可有意思了……」

「你還沒吃飽？」

段寒江的笑聲，被段寒霆冷冷的一句話截斷。

好不容易熱絡起來的氣氛，頃刻間又跌冰窖之中，飯廳伺候的丫鬟都不由站得筆直，大氣不敢。

段寒江看著二哥沉的臉，小心肝狠狠一抖，暗罵這夫妻二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變臉都變得忒快了吧。

但他實在畏懼二哥的威，敢怒不敢言，只得就坡下驢站起道：「吃飽了，我都吃撐了，謝謝二哥二嫂的招待，小弟先行告退了。」

段寒江拍拍屁，撒就跑，比兔子還快，一溜煙就跑了個無影無蹤。

「把飯菜撤了，你們都出去。」

段寒霆冷冷地吩咐了一句，就握住榮音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扯進房間，關上了門。

幾乎是關門的一瞬間，段寒霆鐵青的臉就帶上了幾分和，將榮音抱起來放在桌上彎下腰方面與他對視，微抬起的下，輕聲問，「生氣了？」

「沒有。」榮音將頭一偏，矢口否認。

段寒霆見委屈又倔強的小模樣，心中喜歡，臉上有三分冷眼下也全都消散了，抬手了翹的鼻子，「口是心非的小東西。」

鼻子被痛，榮音就勢瞪了他一眼，「你不信我，我就算說了真話，你肯聽嗎？」

「忠言逆耳，但你的話聽在我耳里，怎麼都是順的。」段寒霆哄。

「拉倒吧，你個騙子，就會說好聽的哄我。」

榮音氣紅了臉，輕踹了他一腳，不重，更像是夫妻間的打罵俏，可的話卻很冷，「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弟弟，太不近人了。」

段寒霆目定定地看著，似乎在斟酌著怎麼措辭才不會讓不高興。

榮音卻一秒看清他的意圖，沉聲道：「說實話。」

段寒霆輕啟，「是。」

果然。

榮音不再惱怒，只是冷嗤一聲，「你是不是覺得，我用商業的口吻跟老五談判，很虛偽，很無？尤其當著你的面，實在是有損你的兄長威嚴。你是不是還覺得，我是多管閑事，多此一舉，明明一筆錢就可以解決的事，卻非得弄得這麼複雜，明明都是相親相的一家人，卻非得親兄弟明算賬，何必呢？」

段寒霆神又冷了下來，眼底一片沉寂漠然，卻愈發證明了剛才說的，中了他心深的想法。

他一言不發，榮音卻凝視他半響，很平靜地向他拋出一個問題。

「段寒霆，今天你給我句準話。我嫁給你，不是要養活我們這一房，還得養活整個段家，我們會是他們一輩子的提款機，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