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子旭第二日見到了宣王和薛清茵,目不經意地從他們上掠過。
宣王面無異樣。
只宣王妃脖頸間有些紅痕。
“請寬恕小人昨日無狀之罪。小人搜刮家產,今獻上三十萬貫。”干子旭“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昨日才當庭告狀,今日又火速改口送錢。
其能屈能之才,薛清茵塵莫及。
可不了那委屈!
宣王徑直從干子旭旁了過去。
薛清茵的步子也沒有停。
“殿下。”干子旭嗓音凄慘地喚道。
“擺膳吧。”宣王道。
這話卻不是對干子旭說的。
一旁的宮人聞聲而。
如今他們幾乎全盤接手了干子旭的宅院。白日里下山采購,中午歸來備菜。
冷清的宅院很快便有了點正經模樣。
如今再呈到薛清茵面前來的菜式,便盡都是昔日吃的了。
“還有兩道,是按當地風味做的,不知王妃喜不喜歡。”宮人放下碟子,又道:“若是不喜,奴婢便撤下去。”
干子旭將這一幕收眼底。
心道這宣王妃果真深寵,就這窮地方,愣是給折騰出了珍饈佳肴。
“王妃……”干子旭便又腆著臉往薛清茵面前湊了湊。
薛清茵這才看了看他,笑靨如花:“三十萬啊……”
話未說完,但其意明顯。
干子旭心頭一懵,三十萬還不夠?
宣王到底將他這位王妃寵到了何等地步,這都看不上?
他狠狠心,道:“太后娘娘莫不是將那八十萬的重任,托付在了王妃的肩上?”
薛清茵笑著看他。
那日宣王剛開了個頭提到“八十萬”,干子旭心頭就已然有數了。
眼下他自己再主提起,不過是為了順其自然地引出接下來的話。
“嗯,我手中有太后的手令,你要看嗎?”薛清茵慢條斯理地出聲問他。
“原來真在王妃手中!王妃早說便是。……唉,小人昔日得太后看重,愧不敢當。今日便是砸鍋賣鐵,也要湊足那八十萬兩。就由王妃代收下……”
“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干子旭小心翼翼地道。
薛清茵笑瞇瞇道:“我昨日在你山上采了兩朵蘑菇,拿來烹湯甚好。你要一起坐下來嘗嘗味道嗎?”
干子旭角了,還有空采蘑菇?
他面上不顯,心下卻是微沉。
怎麼回事?
將那八十萬給也還不滿意?
還想要什麼?
總不會是想要他許諾的三十萬冠,再另外加上這八十萬兩吧?
“坐啊。”薛清茵還笑地催促他。
干子旭僵在那里,實在有些拿不清想做什麼。
這位宣王妃不僅比他更厚,臉變換之快和他比起來,也是不遑多讓。
他不僅猜不,關鍵人家背后還有個手握大軍的夫君。
干子旭腦中剛升起這個念頭,便見宣王冷冷淡淡一掀眼皮,道:“王妃既讓你坐,你坐便是。”
“是,是。”干子旭回神,連連應聲。
他屁都只敢坐了一半。
薛清茵筷吃起了飯。
這會兒也不嫌干子旭礙眼影響食了。
但干子旭的食那是真的全沒了。
頭一回會到如坐針氈是個什麼滋味兒。
到底還刨不刨墳啊?
還要不要錢啊?究竟要多啊?
“這道菜味道是極好的,可惜了你沒嘗嘗。”薛清茵咂起。
干子旭道:“吃、吃不下。”
他可算是知道,別人和他說話,他裝瘋賣傻、油鹽不進,他媽的到底有多氣人了。
轉眼又是夜。
家丁告知他,宣王又抱著宣王妃上山去了。
干子旭角狂,最后只憋出來一句臟話:“他娘的!”
“不能拖了,總這樣下去,遲早會餡兒……”干子旭上念叨著。
家丁:“是啊是啊。”
干子旭聽家丁只會應是,腦袋半點也不靈,不由氣不打一來。
“莫要應‘是’,你可有良計啊?”
家丁訕訕:“沒有沒有。”
“修書一封……”干子旭剛起了頭,就又自個兒否決了,“不,不修了。老子有一計,保管宣王妃再也坐不住,恨不能即刻往趕往益州。”
家丁點頭,別的話是多一句也沒有。
干子旭見狀角又是一。
連拍老爺的馬屁也不會。
……算了,想想那是另外的價錢。他也就只配幾個憨貨。
薛清茵一行人在興州又留了兩日。
這兩日還是只管將干子旭到面前,讓他坐下一同用飯。主打的便是一個折磨。
干子旭還是一口也沒過。
“他也真是沉得住氣,每日這樣的折磨,也還是不肯低頭。”等回到房中,薛清茵便忍不住在宣王跟前嘖嘖稱奇。
“不是沉得住氣。”宣王道。
“嗯?”
“茵茵恐怕被他騙了。”
薛清茵一下就不爽了:“他難道還有什麼后手?他這兩日的如坐針氈是裝出來的?”
那勝負一下就上來了。
“茵茵忘了自己上回是如何穿他的了嗎?”宣王反問。
“因為他裝得再如何深,本能是掩不住的。”薛清茵頓了下,“我知道了!他這幾日一點也不見消瘦,哪里像是捱不住的樣子?”
“那他后手是什麼?總不能寫信去向陛下哭吧?咱們可先他一手,已經寫信回京了。”薛清茵在宣王跟前坐了下來。
都未發覺,如今自己事事都喜歡與宣王商議了。
“如若山下埋的是金礦,便很符合干子旭的子。”宣王端起茶盞把玩起來。
“但他要掩蓋的卻是鐵礦,他似乎并不知曉興州四還有其它的礦山……”
“嗯。若在五國鼎立,豪強分地而據時,他大可倚靠鐵礦,狂攬金銀,積下深厚底蘊,將家族生生變一方大族也不為過。”
“唔,殿下昨日說過了,那時候還未一統,自然無人管束私人開礦。一時許多人借此發家。”薛清茵道。宣王對這個時代的了解,到底還是比多了太多。
“但如今因為梁朝管束,私人鐵礦如何向外販賣?除非他私藏鐵礦,并非是為換錢,而是為了……造反。”薛清茵順著往下推道。
“不錯。”
“若是如此,他藏得也太深了些。他沒有續娶,沒有子嗣,當下也并非世,他要造反,起碼得先給自己編出個名頭,編個世家大族的世來歷……”
“還有一種可能呢?”
“他背后仍有人。”薛清茵緩緩吐出了這個最有可能的猜測。
“茵茵聰穎。”宣王放下茶盞道。
薛清茵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他的手。
他的手指上帶著一層薄繭,每次的時候,都忍不住皺起眉,氣地喊磨著疼。
但他的手指本卻是生得很好看的。
長而有力。
抓著茶盞,都生生讓他把玩出了幾分旖旎之。
“茵茵?”見出神,宣王低喚了一聲。
薛清茵:“我在想哪里是我聰明呢,殿下把答案都喂我邊了。”
薛清茵斂起自己的目,正經道:“他背后的人會是誰呢?”
不會是賀松寧吧?
賀松寧這麼早就開始鋪路?那原著也沒寫啊。
薛清茵有點頭疼。
“等。”宣王吐出一個字。
哦,也對,如今優勢在我啊!
薛清茵驟然放松,心道,這些彎彎繞繞斗來斗去的東西一多,果然便不擅長了起來。
翌日。
宣王出門去見了興州地方員。
這里的地方,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個從京城來的,更不必說是宣王這樣的大人了。
“前兩日聽聞殿下城,下等人未能趕得及前來相迎,請殿下恕罪。”一應員都在宣王跟前躬見禮。
“無妨。”宣王便又顯得冷酷寡言了。
“今設下酒宴,便厚請殿下賞。”
宣王掃視過他們,道:“帶路。”
“是是。”員們登時歡欣不已。
興州府衙還是有幾分樣子的,坐落城中,氣勢巍峨。畢竟曾為軍事重地。
只是此后廢置數年,于修繕養護的墻與柱,都留了下風霜的痕跡。
進到府,酒宴確已擺好。
興州雖窮,但案上仍能擺出珍饈佳肴。
不止如此……
宣王在主位落座,便登時有樂聲起。
幾個舞姬裹薄紗,應聲而出。扭腰擺手,上的銀飾便發出了悅耳的聲響。
宣王的目頓了頓。
一旁的長史、司馬等人對視一眼,心底頓時大大松了口氣。
對接下來的事,他們心中也就更有了底氣。
“殿下。”興州司馬突然出聲。
“嗯?”
“有一位故人從京城而來,正想見殿下呢。”
另一廂。
干子旭期期艾艾地蹭到了薛清茵面前。
他道:“昨日城中來了個人。”
薛清茵:?
和說這個作甚?
“這行路不易,那人到的時候,都快要病倒了。幸得州府上的司馬和長史救助,這一問,還是宣王殿下認識的人呢。
“如今宣王殿下正往州府去,哦不對,此時應當已經在州府了。”
他道:“應當也與那人見上面了吧。”
干子旭一邊說,一邊細細分辨著薛清茵的表。
他加大了力度:“那落難人,最是我見猶憐了。”
“他們好大的膽子!怎敢背著我向殿下獻人?”薛清茵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干子旭如狗一般,連聲道:“王妃可要前去瞧瞧?小人陪王妃前去啊!”
薛清茵轉眸看他:“你打馬在前,先沖到那府衙,給我掀了桌子!”
干子旭心下暗笑。果然,能子失智的也只有此道。
他面上跟著出義憤填膺之:“小人這就去!”更擺出了愿為薛清茵肝腦涂地的架勢。
薛清茵隨即轉頭吩咐親衛:“愣著作什麼?去備馬車啊!”
干子旭轉去牽馬,走在前頭領路。
這邊馬車也備好了,薛清茵鉆進去,車夫一揚鞭,就要疾馳下山。
“等會兒,走慢些。”薛清茵道。
親衛茫然:“咱們不是急著去抓……”
“抓什麼?抓你們殿下的嗎?”薛清茵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卷起簾子,看著前方漸漸遠去的干子旭。
道:“這不有個人替咱們去了嗎?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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