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乾運又忍不住有點期待，他真想看看，強勢的秦晉，如果真落了楊國忠的彀中，又會如何應對？

這個消息究竟告不告訴秦晉呢？這個想法僅僅在肚子里繞了一個圈子，杜乾運就徹底將之打消掉。想起了那日提醒自己的甲士，還有秦晉有神明庇護的猜測，此時此刻與這位中郎將做對，怎麼看都不是明智之舉。

回到了居所之后，杜乾運換了一便裝，悄然離開了右領軍衛駐地，溜進了長安城。其實，在右領軍衛里，每日都有很多軍將離開軍營，或回到城的家中過夜，或到坊市間去尋花問柳，吃酒作樂。

杜乾運不是那種清心寡的人，平日里他便沒帶頭往那些煙花之地跑，是以這次進城也不會有任何人起疑。

到了約定好的酒肆，杜乾運裝作獨自喝酒吃，將消息傳了出去，然后才酒足飯飽的離開。

對于秦晉的謹慎，杜乾運嗤之以鼻，不就是傳個消息嗎？何必弄的如此鬼鬼祟祟，還當真會有人跟蹤他不？

杜乾運并不知道，從他進城開始，便一直有雙眼睛沒離開過他的上半寸。

當夜，秦晉收到了信，楊國忠的計劃被一一羅列其上。不過，這反倒讓他從一開始如臨大敵的心境中解出來。還道楊國忠要鬧什麼幺蛾子，他甚至還猜測過使用刺殺等極端手段，卻想不到竟僅僅是要搞一次“紅藍軍”的演習對抗而已。

如果不是深知楊國忠的底細，秦晉甚至要懷疑楊國忠是不是穿越過來的人。

對此，秦晉并不放在心上，即便是搞“紅藍軍”的對抗，也沒有一定之規，要藍軍必敗吧？更何況，神武軍這些世家子們，哪一個又是省油的燈了？讓他們不戰便敗，怕是自己也做不到吧！

次日一早，秦晉收到了楊國忠派人送來的公文。

公文上果然介紹說明了這次演武的形式與用意。

在楊國忠的說法里，秦晉由于和叛軍有過多次手的經驗，所以便讓他勉為其難，扮演叛軍的角，其余右領軍衛、左武衛、龍武軍則分別以唐軍的份與之對抗。

在公文的末尾，楊國忠還特地代，這次演武是為了寬天子的心，讓天子高興，希秦晉以大局為重，千萬不要一時意氣用事，而壞了天子的心。

楊國忠的態度于這份公文中，從頭到尾都謙恭客氣，讓人挑不出半分病來。秦晉不為楊國忠這種近似于頑嬉戲般的心態，到有幾分好笑。

這些話說的好像冠冕堂皇，但憑什麼偏偏讓神武軍來扮作叛軍？而讓右領軍衛、左武衛、龍武軍去扮作唐軍？

當秦晉將這則公文在軍中公布時，立即便激起了一片義憤，紛紛要求找楊國忠評理去。

部下們的吵嚷反而給了秦晉啟發，何必此時認下了這倒霉的差事，等到演武那日再在大庭廣眾之下與楊國忠做對呢？這件事，擱在哪里，神武軍沒有緣由便了委屈，也是占著理的，不如今日就去找楊國忠理論理論。

想到便做，秦晉立即策馬趕往右領軍衛駐地。楊國忠連日來，住在軍營，吃在軍營，也曾多次得到天子的贊賞。正因為此，秦晉倒軍營后，毫不費力的便尋到了這位忙碌不已的節度使。

在見到秦晉的那一剎，楊國忠的臉上寫滿了吃驚，他想不到秦晉竟親自找上門來。

但很快，楊國忠就恢復了平靜，表也恢復如常。

“中郎將來楊某，不知有何指教？”聲音很冷，可以明顯覺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秦晉笑道：

“指教不敢，下走卻是來討教的！”

楊國忠眼皮一翻，目中顯出些許疑。

“向楊某討教？”

“正是！還相公不吝賜教啊！”

當下的員在與楊國忠打道時，不稱呼他現任的本，而是一律稱呼其為相公，一如他還在宰相之位一般。這誠然是一種恭維，但在百的眼里，楊國忠再政事堂，只怕也是遲早之事了。

楊國忠的臉上的笑容頓時就顯得有幾分古怪。

“賜教不敢，有事但講無妨！”

啰嗦了半天，秦晉自己都覺得煩了，便直接道明來意。

“楊相公派下來的公文楊某看了，也在軍中傳達了，不過很多人都覺得楊相公這麼做有失公允。”

楊國忠不覺皺起了眉頭。

“有失公允？哪里不公允了？”

“其實，下走今日之所以私下請教，就是不想使相公落下公報私仇的口實啊！誰都知道叛軍不好做，弄不好會壞了名聲，若世人都知道這是楊相公一言而決，便容不得他們不遐想連篇。”

秦晉的話讓楊國忠太突突跳，他哪里是來替他著想的，分明是在指桑罵槐，但又礙于份氣度，不能與秦晉當場發作，便強自忍著問道：“敢問如何才能使世人覺得楊某置公允，不是公報私仇？”

他原是隨口一問，讓神武軍扮作叛軍的事板上釘釘，而且他事先也已經與陳玄禮和高仙芝達了一致意見。就憑秦晉一個人的反對，別想翻過天來，神武軍不想做，難道讓龍武軍和左武衛去做叛軍？

陳玄禮和高仙芝又豈能甘愿？

不論從哪里論，這個叛軍的位置，都非年資淺薄的秦晉莫屬。

“簽！神武、龍武、右領軍衛、左武衛，四支人馬的主將聚在一起，簽決定，不論誰中了斷無反口的機會。由此，楊相公也不會落了公報私仇的口實！”

聽到秦晉說出簽的法子，楊國忠笑了，當即就拍板道：

“好，既然中郎將提出異議，便簽好了！”

秦晉又道：“但有一條，簽卻須雙方都認可的居間作證之人。”

楊國忠本想暗中作一番，仍舊將秦晉裝進去，但卻想不到秦晉竟已經料到他的前頭去了。

“嗯，那就讓韋相公來做這個居中作證的人吧！”

秦晉搖了搖頭，“下走以為，當請圣人做四軍簽的證人。”

在秦晉看來，就算楊國忠再能只手遮天，也做不了天子的主，讓天子居中裁判，沒了作弊的后顧之憂，就全憑天意了，他就不相信四個人之中，偏偏就自己倒霉！

韋見素與楊國忠頗有淵源，在楊國忠罷相之前，他更是對楊國忠言聽計從。因此，楊國忠認為，讓韋見素來做個居間作證的人，也能與之疏通。然則，秦晉卻張就推薦了天子。

而以楊國忠對天子的了解，他若是得知了此事，一定樂意之至。

楊國忠再想反對，顧慮的也就多了，萬一時候天子知道了他曾經反對過，會不會就因此而對自己生了嫌隙呢？現在凡是涉及天子的言行，楊國忠都謹慎的反復思索數遍，才敢下決斷。

“也罷，就勞圣人來舉薦作證。”

果如楊國忠所料，李隆基聽說讓他來主持四軍簽，當場就答應了下來。而且，他還一時興起，立即派了宦去傳達敕令，將高仙芝與陳玄禮從軍中招至興慶宮。

當他倆從李隆基口中聽了一遍簽決定哪一軍扮作叛軍的法子時，便不由得對視了一眼。

說實話，無論從何出發，他們都不想做叛軍的角，所以，當楊國忠找他們商量事，便都一口答應了下來。但卻想不到，秦晉竟也有膽子，將此事捅到天子駕前，甚至還出了個簽決定法子。

有天子在側，肯定沒人敢在簽上做手腳。如此一來，花落誰家便也就未可知了。高仙芝與陳玄禮兩個人都不住一顆心使勁的提了起來。

“高卿、陳卿，兩位意下如何啊？”

李隆基表面上是征詢意見，但實際卻僅僅是通知，傳達，這也是他一貫使用的方法。

高仙芝和陳玄禮哪敢說不同意，便同聲應道：“此法甚妙，又不失公允！”

李隆基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又抬眼去看楊國忠，心中暗暗夸贊：楊國忠越來越有宰相的模樣了，首先，兩軍對立演武的法子就很是不錯，讓人耳目一新。再者，又以簽的法子堵了世人質疑他有失公允的口實。

“好，朕這里有四張羊皮紙，只在其中一張寫有字，諸位卿家誰誰中了有字的，便要服輸！”

“臣等遵旨！”

片刻功夫，李隆基便已經準備好了四張羊皮紙，分置在案之上。

“未免作弊嫌疑，諸位卿家不許羊皮紙，只須指出所選的是哪一張即可！”

“臣等遵旨！”m.166xs.cc

高仙芝、陳玄禮、楊國忠、秦晉又同聲應諾。

“秦卿，你先來選吧！”

毫無征兆的，李隆基喚了秦晉的名字。其余三個人眉宇間都流出了一不解之，包括秦晉在也沒想到，天子居然會選中了他第一個簽。

“臣遵旨！”

盡管心中忐忑，秦晉還是上前一步，凝視著案上的四張羊皮紙，半晌之后便指向了最左面的第一張。

“臣就選這張吧！”

見秦晉選那那張羊皮紙，李隆基并不急于將之掀起，而是笑呵呵看著他。

“秦卿確定就選這一張了？朕若翻開，便再無反悔的可能了。”

秦晉暗罵李隆基在消遣他，但到現在已經沒了猶豫的余地，便一咬牙道：“就是這張了，臣絕無反悔之意！”

“好！”

李隆基了聲好，抬手便將最左側的那張羊皮紙翻開，卻見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