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夜宿宏城，當夜下起了雪。

趙瀝從陶得利那里得來消息，梁平將劉憲留下鎮守鄯州，自己親領一百輕騎前往伏俟城。

晚云不由得嘆息:“他是主帥，倉促前往本是不妥。若出個三長兩短，一百輕騎不頂事。跟得利說，他可以告訴梁刺史，說伏俟城很快會有消息，先把梁刺史應付了。另外，讓他想辦法說服梁刺史，讓振武軍至出一萬人到西海邊上的莫離驛，以防萬一。”

趙瀝道:“可如此一來，便是出兵，只怕會引來西海守軍戰。形勢一變，再談議和恐怕無。”

晚云卻說無礙，“要議和就要有議和的樣子，兩邊本就是敵對雙方，有打才有談。如果準備個后手也能西海國張如斯，日后還如何合作？西海人的脾若果真如此，梁平看清楚些也無不可。從前，他對付的都是戎人，西海人卻是不一樣，狡詐許多，他對戎人那一套未必使得上。”

“娘子說的是。”趙瀝道，“不過梁刺史這般火急火燎的模樣，若聽不進陶兄的話又該如何。”

“他不會聽不進。”晚云冷笑，“他冒著得罪皇城司的風險，把副司，便是已經破釜沉舟。他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卻要擔起大任，可謂艱巨。梁家剛剛投了太子，梁平到鄯州來做刺史，就是那投名狀。他干得好，梁家和太子面上都有，干得不好，梁家就要里外不是人。能實實在在幫梁平一把的，也有皇城司了。”

趙瀝道:“是。”

晚云想了想，又道:“我等與梁平的所有來往，都一一記錄在案，事后給二殿下送過去。”

趙瀝問道:“事后再送？”

“事后再送。”

“是。”

晚云看罷信報，問:“得利可安好？”

“陶兄說幸而有娘子源源不斷給他遞信，只要他能說出些什麼，梁刺史就不會為難他，他讓娘子不必擔心。”

輕輕點頭，“此番是我未料到梁平如此狼虎，膽敢對皇城司下手，委屈他了。讓他且忍耐幾日，我便想辦法將他撈出來。在此之前，務必保重。”

“是。”

二人正說著話，門上忽而又傳來敲門聲。

“云兒，”是謝攸寧的聲音，“睡了麼？”

晚云對趙瀝使了個眼神，趙瀝退到一邊。

應了一聲，謝攸寧隨即進來。他看到站在不遠的趙瀝，目定了定。

趙瀝神平靜，向晚云一禮，道:“在下告退。”

說罷，快步離去。

謝攸寧手里拿著一碗藥，放在案上:“這是你大師侄讓我備下的安神湯。說你這幾年眠，若是長途奔波，怕是吃不消。出發前叮囑我務必夜里給你來一碗。看吧，我說了說做飯洗樣樣通，有我在果然省心。”

晚云吹了吹湯藥，淡淡地說:“你不過讓庖廚幫你熬個藥，藥錢都還是我出的，有甚可邀功的？”

謝攸寧笑了笑，在旁邊的榻上坐下，打量了晚云的模樣:“你可是越發像模像樣。”

“像什麼樣？”晚云將信報焚毀，扔到炭盆里，轉將屋子開了條隙，散去氣味。

“像個將軍。”謝攸寧眨了眨眼，“當年你可是冒充我的親衛的，算不算本將軍帶出了個將軍？”

“給自己金。”晚云道，“這般深夜過來，有事麼？”

謝攸寧道:“不過是想問清楚，梁平那事你打算如何？”

晚云拿起安神湯，緩緩抿了一口:“他是圣上欽定的刺史，但皇城司沒有不幫的道理。否則他日圣上責怪下來，二殿下又要抗。他雖然無礙，但沒有必要。只是此事極難，前刺史陳祚就多次議和，但到了天寒地凍，缺糧之時，西海人便又不宣而戰。如此反復，陳刺史早已放棄了議和。他若要去，一鼻子灰，不過是他的事，我便替他撮合撮合。”

謝攸寧應一聲。

晚云看了看他:“我記得你和梁平過去的不錯，三年前宇文鄯叛逃之后，梁平還替你說過話。在你看來，他為人如何？是那般野心之人麼？”

“他自然是。”謝攸寧道，“建寧候利熏心，梁平是他兒子，即便與他不一樣，也不能不幫著家里。梁平過去在八殿下手下做事，八殿下張揚不羈特立獨行，故而眾人說起朔方軍，說的都是八殿下，鮮提起梁平。與八殿下相較，梁平自然顯得沉穩老實。你或許不知，他先前一直想投到九兄帳下來。”

晚云訝然:“為何？”

“自是因為跟了九兄有勝仗可打，能撈到軍功。”謝攸寧道，“他在八殿下那邊雖階不低，可攢下的軍功還不如九兄手下一個小小的司馬。建寧侯當年之所以送梁平從軍，便是想讓他憑軍功早早出頭，在八殿下那邊半死不活的，他們又如何甘心？”

晚云了然。無論是何人，置在裴瑾的邊只會黯然失。相較而言，裴淵對自己的副手卻大大不同，他不僅替謝攸寧擋掉了許多質疑和麻煩，還將功勞讓給他。

梁平雖然與謝攸寧職相同，爵位相同，但在朝野的聲上大相徑庭，心中自然不滿。如今投靠太子當上刺史，也算揚眉吐氣了一回。

“至于他前番幫我，不過是打著與我結親的主意。”謝攸寧道，“我后來婉拒，他便不再與我來往。”

晚云不由想起了梁慧那幽怨的模樣，心中長嘆，孽緣……

“若此番他在西海國遇險，你可會相救？”忽而問道。

“為何不救？”謝攸寧爽快道，“我雖不喜歡他們家的人，可與梁平也無甚仇怨。當年我和九兄去河西之前，曾在北地和朔方軍前后夾擊，擊潰了北戎。既有同袍之誼，便是兄弟。只要他沒有害河西和九兄，我便無袖手旁觀之理。”

晚云心里嘆口氣，謝攸寧就是這樣，永遠拋不下他心里那個義字。

“你要做什麼，務必要我知曉。”說，“切不可擅自行。”

謝攸寧笑了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