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眉頭蹙，“你說什麼癡人夢話？父皇令我監國，頭一件事自然是將老九抓回來。我若辦不，豈不被他斥無能？”

“還是那句話，請兄長從長計議，大局為重。”

這句話，裴玨已經和太子說了許多次。每次都說的頭頭是道，有理有據。

聽到這話，倒是稍稍冷靜些許，他道:“你且說來聽聽。”

“兄長莫忘了，此前為何覺得搖搖墜，便是人心不在太子上。二兄、九弟那時如日中天，多人想從他們那里得好？如今他們走的走，逃的逃，這些人自會將心沉下來，回到儲君上。再加上九弟違抗皇命，叛逃河西，必為眾矢之的。兄長要監國，要鎮住朝廷人心，正需要一個把柄。九弟就是那把柄。屆時，兄長與群臣同仇敵愾，收攏人心，豈非形勢大好！”

太子聽得這話，眼睛一亮，卻又皺了皺眉頭。

“可老九到底不是等閑之輩。”他說，“先前父皇一直不曾他，就是因為他牢牢盤踞河西，著實不好下手。如今再讓他回去，他定然與朝廷決裂，豈非了我心頭大患。”

裴玨笑笑:“兄長此言差矣。河西再強大，也不過是一隅之地。兄長不是沒去過那里，富足的不過幾個城池，到是千里無人的荒漠之地。這樣的地方，就算兵馬再剽悍，也不能長久養得起來。等他日兄長基穩固，手握實權，自可揮兵西去，一舉收復，即是大功一件，又能兄長一雪前恥，豈非大善。”

太子聽著，目閃。

他死都不會忘記，當日在玉門關外被裴淵強行捉拿，在關城一事。從他以后，他在聲一落千丈，連父皇也不想正眼看他。

“你是讓我再給自己一個機會，擒九郎一回？”太子挑眉道。

“正是！”裴玨笑瞇瞇道:“兵書上說的擒故縱，不就是這個意思？”

“亦是有理。”太子頷首，“不過那兩兄妹還要繼續找，尤其是那常晚云，將在手上，可有備無患。”

“臣弟這就去令人辦。”

太子看著裴玨匆匆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深秋已至，渭水趨緩。水中出一小塊沙州，一片蘆葦正在上頭迎風招展。

晚云已經在一艘船上等候多時，忽而只聽一陣馬蹄，從簾子的隙中看去，看見了王的影。

松一口氣，趕跑出來迎接王上船。

“可是出了什麼岔子？”問，“許久未見師兄前來，還以為不得。”

“無事。不過些許只會撒潑打架的親衛，對付他們花了些功夫。加上京中來人，我等了些時候才接上頭。”王笑著拍拍的肩頭，說罷，招呼后那人一道進船艙。

晚云詫異地看向隨王一道進來的人，只見瘦瘦高高的，似有幾分面善。

過了一會，想起來，道:“我記得你，在京師的宅中，有一回與你在門口遇了正著。你是師叔的人？我記得是制香的？”

那人拱手做禮，“娘子好記，小人陶得利，是香坊的坊主。”

王補充道:“陶坊主亦是負責暗樁的管事。此前在京師時曾替我查過些許消息，便記下了。昨日忽而想起，便令阿承城去尋。見了他，才知道此番三殿下也對京師仁濟堂下手了。”

晚云正給二人倒茶，聞言一驚:“下手？出了什麼事？”

“三殿下想掌握暗樁，二殿下卻不曾給他名單。如今二殿下不在，三殿下無法，又不敢壞了皇城司的規矩聲張此事，便借口捉賊，不分青紅皂白地將京師仁濟堂圍了個水泄不通。我們的人被困住，不敢輕舉妄，所以才斷了消息。”

“那我傳給二殿下的消息，可轉出去了？”晚云趕問。

“轉出去了。”陶得利道:“小人看是總堂來的，又是傳給二殿下的，便不敢怠慢。二殿下留下了一條的信道，無論他到哪里，總能找到他。若無意外，他想必已經收到了。”

裴安果然留有一手。晚云不由慶幸。

“二殿下那頭可有答復？”晚云又問。

陶得利搖搖頭 :“未有音訊。”

晚云心頭一沉。莫不是中了最壞的狀況，裴安打算隔岸觀火？

裴安此人亦是最大的變數。

他的境如何，立場怎樣，如今無人知曉。而晚云深信，若非親自見上一面，縱使是姜吾道和王也未必能憑空猜他的心思。

晚云正沉思，忽聽王問道:“陶坊主還有九殿下的消息。你不想知道麼？”

晚云著王，怔了怔。

想，當然想。只是有些害怕。

怕聽見他已經遠走，再也不能見面。也怕他還尚未困，生死未卜。

默了默，徐徐點頭，“陶坊主請講。”

陶得利便將裴淵逃走的事大致說了一遍，道:“據我所知，九殿下已經離開了京城。他的人在城墻下買了一屋舍，挖了地道直通城外。齊王府里的人也跟著九殿下走了個干凈，什麼也沒留下。永寧侯世子謝攸寧倒是留在了京中，但無論大理寺怎麼查，他似乎都與此無關，永寧侯已經糾集了一干老臣鬧起來，說大理寺戕害忠良。”

看晚云出擔憂之，王道:“謝將軍必是擔心家中自己連累，故而沒有跟著走。你放心，他剛立下大功，威甚高，大理寺無憑無據，不敢對他下手。”

晚云遲疑應了一聲，又聽王和陶得利在說起京中局勢。皇帝病重，太子監國，雖然驚心魄，但晚云心中想著裴淵，已然無所謂。

知道，只要他逃出去，事就不會變得更壞。

沒多久，王送走了陶得利。晚云向船外，只見暮降臨，河面映著寡淡的霞。

也有大事要做。

今夜，要見裴玨。

跟裴玨見面的地方，就在這船上。

按照約定的時辰，袁承把船開到了一野渡上，停下來。之所以選擇這里，是為了防備萬一出了什麼事，逃跑方便。從此經水路行至二里外的渡口，袁承已經在那里備好了馬，他們棄船上岸，便可毫不費勁地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