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如果一個人已經病膏肓，卻能瞞過姜吾道等仁濟堂的醫科高手，唯一的辦法，就是用蠱毒吊命。如文謙過去對晚云說的那樣，毒可讓人喪命，但是如果用得好，卻能救命，也能平穩脈象，掩蓋虛弱……

“好啊，竟然連我也瞞！”姜吾道氣得罵道，“他如今突然倒下了，門就不了麼？他糊涂了，你也跟著犯糊涂？”

他越說越怒，看到墻邊放著一把掃帚，抄起便朝王打去。

王也不躲避，只直跪著。

“師叔！”掃帚還沒落下，晚云忙上前架住，急道，“師叔且莫急著罰師兄！師兄何其敬重師父，這等事，必不是他一人的主意，是師父的倔脾氣他閉了！師兄心頭藏著這天大的，又無能為力，心里不知有多煎熬。如今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師叔快再想想辦法，還有別的法子麼？”

姜吾道聽了的話，一時堵得說不出話來。

頃，他頹然地將掃帚放下，老淚縱橫。

“還有什麼法子……”他的聲音帶著哭腔，“你去看看他的脈……那是虧空人的邪，到死了都沒有一好軀殼。虧你師父為人稱為‘醫圣’，好一個作踐自己的醫圣！”

晚云急忙跑進屋里，將文謙的手從被子下拉出來。到脈搏時，心已經涼了一半。

忽然，文謙的手了，未幾，徐徐睜開迷蒙的雙眼。

師侄三人見狀，忙圍在床邊坐下，

“師父……”晚云喃喃道，眼淚又簌簌落下。

文謙卻神平靜，看了看姜吾道，輕聲道:“莫怪鴻初……”

姜吾道悲怒加，卻沒有答話，掩面而泣。

文謙又將眼睛看向王，道:“委屈你了。”

王亦淚流不止，只覺得積心中許久的憂慮噴涌而出，搖著頭，泣不聲。

最后，文謙看向晚云。

著他，似乎為了不讓眼淚迷住，將眼睛睜得大大的。那亮的雙眸，平日里滿是古靈怪，也曾經無憂無慮，現在，全然被驚恐和悲傷占據。

“師父……”晚云扯著他的袖子，“你可好些了……我喂你喝水好麼？”

文謙看著，忽而想起剛到自己邊的時候。

里日日喊著要阿兄，卻一刻不停地跟在他的邊，也是這麼用小手攥著他的袖子，可憐地著他，仿佛求他不要頭也不回地把自己扔下。

文謙輕輕嘆口氣，眼角忽而有些潤。

“師父……你哭什麼？”晚云趕用袖子替他拭淚。

“你的婚事……”文謙的目里滿是歉意，“晚云，師父對不起你……”

晚云怔怔著他，鼻子又是一酸。

宮一趟，他必定都知道了。

晚云了眼淚，故作鎮定:“不過是個婚事，不便不了，我是師父唯一的徒弟，還愁嫁不出去麼？我沒什麼憾，師父也別憂心。”

文謙看著，角了，卻咳嗽起來。

這番咳嗽，用去了許多氣力，平復之后，他很快又沉沉睡去。

門外的黃門還在等消息，姜吾道出去與他們代了一番，他們便趕回宮復命去。

深夜里一番靜，自是驚了鄰里。沒多久，文謙病危的消息傳遍了全城。

文謙救死扶傷，聲名卓著，天下人無不認可他就是醫圣。隔日，安邑坊就被探病的人得水泄不通。

晚云哪里也不去，只守在文謙旁。

直到傍晚，文謙才醒來。他看了看晚云，讓將姜吾道和王喚來，他有話說。

眾人都是醫者，直到文謙時日無多，已經到了代后事的時候。

姜吾道和王即刻來到，流著淚，聽他緩緩說出愿。

文謙一輩子為仁濟堂持，如今即將撒手人寰，心中牽掛的也是仁濟堂。他將自己手上的事，一件一件代了，緩了一會，看著姜吾道:“帶我離開京師，回東都去。”

“宮中已經傳下話來，要為師兄在帝陵那邊修墓。”姜吾道抹抹眼淚，對他說。

“你替我回絕。”文謙淡淡道，“就說是我的意思。”

姜吾道應下。

晚云在一旁看著，知道文謙對皇帝失至極，他不想在此多停留一刻，不愿死在這里，便是了棺槨也不想與他為伴。

王亦明了，即刻親自去安排了啟程的車馬。

晚云只簡單收拾了細，當日便陪文謙啟程東去。短短的半日，文謙要走的消息又傳開了。許多舊友上門勸阻，怕舟車勞頓，文謙就此撒手人寰。

王向他們謝道:“這是師父的意思。他這輩子都閑不下來，若在路上去了，亦是他的做派，請諸位前輩莫再阻攔。”

眾人聽得此言，只得垂淚應下。

于是文謙的車架后，陸續跟著許多相送的人。其中，有文謙的故好友，有被他治愈過的病人，也有慕名而來一表心意的尋常人。無論富貴貧賤，跟在后面，浩浩湯湯，一路將文謙送出了京城。

走出十里之外，又遙見二人在道旁相送。

晚云出去，不由怔了怔。

是裴淵和樓月。

裴淵立在一棵枯樹下，長玉立，上披著悉的那件裘皮大氅。

相隔短短兩日，再見面時，晚云竟有了滄海桑田之。

遙遙著裴淵，只覺眼眶里又涌出意來，臉上涼涼的。

“我去與阿兄說兩句話。”轉頭對王道。

王了那邊，頷首:“快去快回，我們在此等你。”

晚云應一聲，于是從馬車里下來，朝裴淵走過去。

裴淵也朝走來，風鼓起那大氅的角，仿佛在使盡全力將他牽絆。

待到近前，晚云著他，撥了撥風吹的頭發，又抹了抹滿是淚痕的臉，喚道:“阿兄……”

嗓子有些干，話才出口，已心生怪異。

當年隨口的一個稱呼，如今竟一語讖。

不遠，樓月在那枯樹下牽著馬，轉開頭去。

裴淵也看著，眼眶上泛著的青黑，顯得那目更為深邃。

他沒說話，忽而出手來，將用力擁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