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惡?”晚云詫異于他的措辭。但思及裴淵的經歷非常人所能會,其想法亦難以估量。
“這天下之主的位子,一旦坐上,就不再純粹。在我眼里,父皇已經遠離了他的天下,深陷在權力斗爭的漩渦中。他的目只有太極殿上的一畝三分地,眼里只有滿朝文武。與百的鋒已經耗了他的力,所以他看不到別人的死活,也不在乎別人的死活。”他說,“魏州水患和仁濟堂被焚之事,你參與其中,想必看見了父皇的所作所為。他素日里所考慮的,只有度量利弊,該給誰好,該打誰,讓朝臣對自己服服帖帖,掌控所有人。至于事的是非曲直,已經全然不在他考慮之。”
晚云沒有說話。
這些日子,經歷的事何止這些。
事實上,近來幾乎已經忘了裴淵說的這些事。每日所思所想,只剩下了如何解決仁濟堂當前的困境。而這困境,又有哪一點不是裴淵說的這些造的?
帝王的冷酷無超乎的想象,無論親人、近臣還是暗中出力多年的舊友,都逃不開算計。在皇帝的眼里,哪怕晚云和裴淵這區區愫,也是可以利用的工。
“我和幾個兄弟,正是伴著這樣的父親長大的。”裴淵繼續道,“一開始,我以為別家的父親也這樣,直到了行伍,見到了各種各樣的人,才知曉我的父親如此不同。但后來也終于想明白,他縱然為天子,也不過是凡人一個。既是凡人,就沒有通天的本領。他的力有限,無法替這麼多人周全,所以只能安好關鍵的幾個,讓他們替他去管。他所有的時間都在算計,看誰利好于他,誰能替他辦事,就給誰好,誰他過不好,就摘誰的腦袋。”
晚云想了想,道:“聽起來像是地府里的判,手中的生殺大權足以人畏懼。”
裴淵莞爾:“如此比喻亦無不可。能隨時要人的命,便是他最大的權利。”
晚云皺了皺眉:“聽阿兄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君臨天下只是表面風,其實好沒意思。”
裴淵忽而想起那日在太極殿上與皇帝爭執。他離開時,轉頭回,皇帝形單影只地站在偌大的太極殿中。
他何曾擁有什麼,不過是一只被困在太極殿里漸漸老去的野。
“爭這天下,若不就是一個死;若了,不過就了第二個父皇,我不愿。”裴淵道,“故而在我看來,有什麼好爭的?爭到的非我所愿,非我所想。”
晚云著他,雙眉舒展開來,出笑意:“我明白了。”
仲夏的風徐徐拂過庭院,在水面漾起屢屢波紋。
樹上的花朵飄落,引得幾只錦鯉以為有人投食,爭相撲來,濺起一陣水波之后,又沒了蹤影。
“失麼?”裴淵給晚云的杯子里添茶,笑了笑,“許多人覺得你能當皇后,可其實你最多只能當個齊王妃。”
晚云想起皇后和封家的那些事,只覺一陣惡心,嗔他一眼:“誰稀罕做什麼皇后。”
說罷,忽而瞥著裴淵,意味深長:“不過就算是這齊王妃也是,多的是覬覦的人,我可未必爭得過別人。”
裴淵知道說的楊妍的事。
昨日在那明德門下,晚云曾與楊妍相遇,樓月在他面前將經過繪聲繪地描述了一番。
他出無奈之,忽而高聲道:“來人。”
未幾,一名親隨從水榭后面轉了出來,向裴淵一禮:“殿下。”
“到我書房里,將右仆家閨秀的像拿去燒了。”
親隨應下,轉而去。
晚云又是詫異又是好笑,瞪著他:“阿兄這是做甚?”
“絕了你的心思,免得你總是胡思想。”裴淵道,“我說再多也不如一把火了卻,豈不清靜。”
晚云撇了撇,雖覺得裴淵在揶揄自己吃飛醋,心中卻不得不承認確實舒服。
“人家楊娘子是右仆的掌上明珠,阿兄不怕得罪了他?”
“得罪他又如何。”裴淵不以為然,“你以為右仆是真看上了我?左仆封良元氣大傷,右仆此舉不過投石問路,看看父皇的態度。但此事本就不難預料,父皇已經對我如此忌憚,又怎會坐視右仆與我聯姻?故而右仆乃誠意有限,否則事到如今怎會只有風聲,沒有親自上門,去和父皇當面聊聊這門親事?”
晚云愣了愣,恍然大悟。
這些日子,以為自己已經學到了很多,沒想到終究還是淺。區區一門婚事,只能看到面上的利益牽扯,沒想到底下還有更深的較量。
“右仆此舉,其實也是為了試探我的反應。可我向來無意介他和左仆的斗爭,只作不知。而父皇自然也并未打算全他,一樣的裝聾作啞。因而此事只有他自己嚷,不了事。”
晚云聽著,不由有些同楊妍。
“如此說來,楊娘子對阿兄一腔熱,卻是白費了。”說。
“也并非白費。”裴淵淡笑,“心中另有其人,做出這許多舉,亦不過是幫著家中演戲罷了。”
晚云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
“另有其人?”問,“是誰?”
“你日后便知。”裴淵淡淡道。
晚云對他故弄玄虛的模樣很是不以為然,不過這反正是楊妍的事,倒也沒有打聽的興趣。
“既然如此,昨日違和還在我擺出那副模樣?弄得與我為敵似的。”晚云不快道。
“不喜歡我,并不妨礙看上了齊王妃的位子。”裴淵道,“與你為敵又何妨?”
晚云瞪起眼:“那我就更不明白了,為了這個名號,便要連心上人都放棄麼?”
“這便是你與們的不一樣之。”裴淵道,“京中權貴家中長大的人,無論男,萬事皆以權勢考量為先。這道理,便如了要吃飯,了要喝水一般,天經地義,深刻骨。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與們不是一路人,不必理解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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