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淵沉思著,搖搖頭:“且不論對著自己的親生兒子下不下的去手,可五兄最后是從中宮那里出來的,日后查起來,頭一個就會懷疑到中宮上,沒必要去惹這一腥。”
“也是。”樓月下道:“那師兄要不要我派人去一趟吳王府打探消息?”
裴淵問:“打探什麼消息?”
“書啊。”樓月道:“五殿下死的突然,總要代代,師兄不好奇麼?聽聞各路人馬將吳王府堵了個水泄不通,什麼大理寺皇城司都去了,只怕五殿下的書要落到他們手上。”
“那還得到我們?”裴淵問。
樓月訕訕。
裴淵擺擺手,嘆息一聲:“罷了,讓他安靜地去吧。”
*
裴淵不著急,因為該知道的總會知道。
裴律的書被大理寺和皇城司共同護送宮里呈給皇帝。書中的容,裴安和張興都都看了。
看罷,二人又一次震驚。
裴律突然自盡可謂蹊蹺,可更蹊蹺的是,他竟將所有的罪責都扛到了自己上。在書里,他承認自己是所有案子的主謀,包括薛鸞失蹤、仁濟堂被焚、晚云被綁架等,甚至說沈楠君是他的人,是他要挾沈楠君去敲登聞鼓,以向水利監勒索錢財。
有沒有人信先不說,但他此舉卻給了所有人一個臺階,包括素未謀面的沈楠君。
只要沈楠君順水推舟地承認一句,說自己確實是五殿下要挾才這麼做的,此事自可作罷。
大理寺卿張興都便是這麼想的。沈楠君將事鬧的那樣大,未必不想退,若是說自己迫不得已,退了也好和仁濟堂代。
可沈楠君不為所。
被大理寺找到的時候,正在替王包扎了傷口,手上還沾著漬,尚未清理干凈。
面對著張興都的勸告,沈楠君坦然說:“民不認識什麼五殿下,長請回吧。”
說罷,行一禮,施施然離開,又回屋里包扎去了。
張興都看著的背影,想發作,卻礙于惹不起的死對頭裴安就在面前,只得咬牙切齒。
裴安含笑道:“害張卿白跑一趟了。”
張興都皮笑不笑,道:“哪里哪里,我等職責所在,東奔西跑地習慣了。倒是二殿下這里……”
他的聲音頓了頓,四下張:“任由著囚犯來去自如,倒是新鮮,莫非連這大堂也是用來放風的?”
“張卿此言差矣。”裴安道,“一來,沈娘子不曾定罪,自不是囚犯;二來,我這地方是不是用來放風的,等張卿他日進來一住,自然就知道了。”
張興都笑意一斂,起道:“張某先行告辭。”
“張卿慢走。”
看張興都離去,石稽才步進來道:“剛從崇仁坊出來,準備從延禧門進宮。”
裴安淡淡地“嗯”了一聲,“去通稟,務必和朱深說明白,是自己要進宮的,我等并未多勸。”
石稽看他極力撇清關系的模樣,不由得問:“殿下是怕圣上又說殿下多管閑事,故意作梗?都這個時候了,還好什麼面子?”
裴安哀怨道:“你不知道,前兩日八弟說我過氣了。我那時聽著不快,后來卻越發心生同。父皇看我不順眼,就差寫在臉上了。父皇此人,遠香近臭,果真親近不得。誰近了,他便要懷疑誰用心不純,如今我在他心里頭必定是大逆不道第一人。我再不知收斂,明日就被他攆出京師也不是不可能。”
石稽笑了笑:“那豈不正好,殿下前兩日才哀嘆京師無聊,又嚷著要在八月時去廣陵吃蟹。若攆了出去,我等直奔廣陵,豈不快哉?”
裴安看他兩眼放,不由得問:“我那時不過隨口一說,你竟然記得那樣清楚。是你想吃蟹吧?忘了吧,沒那回事。”
石稽悻悻,道:“話說回來,那如今殿下左右顧忌,是要蟄伏了麼?”
“說什麼蟄伏,丟人。”裴安不屑道,“只是事到了這個局面,已經不必我再多心了。例如今日的這位,先前三請四勸地也不愿進宮,今日將將聽罷五弟的事才不就進來了?有人要引眾怒了,我等且看著吧。”
*
太極殿前,朱深等著那轔轔馳來的馬車靠近。
除了駕,極有馬車能駛到太極殿前。
這位便是極數中的一位。
待得停穩,朱深上前一禮:“恭迎譙國公主,公主千歲。”
“我能活百歲就不錯了。”只見譙國公主從馬車上下來,一素淡裳,無艷麗華貴的飾,頗有一番肅穆之氣。
看了一眼朱深,只見他兩眼通紅,便料他沒哭過。
“這些年來辛苦你了,”譙國公主知道他是為五郎哭的,嘆口氣,“我們家這大大小小的,都不省心。”
朱深低頭答道:“為天家盡忠是老奴的福分。”
說罷,他從春榮手里接過譙國公主,親自攙著,往太極殿去。
譙國公主仰頭,瞇眼看濃云下的太極殿,巍峨、莊重,卻死氣沉沉。
記得年時隨父親進宮覲見,初見太極殿時曾為它的壯折服。如今再看,只覺得它是一個深邃的旋渦,一眼看不到底。若是可以,寧愿一步也不要踏足。
想起殿中的那人,便問:“我那侄兒如何了?”
朱深知道指的是皇帝,低聲道:“圣上昨夜聽聞五殿下的死訊,痛哭流涕。白日里,五殿下還在宮中與圣上一道用膳,不想到了夜里就……圣上過于悲痛,昨夜起了還起了熱度,今日朝會也罷了。”
譙國公主問,“現在可好些了?”
“熱度是早退了,不過圣上神不濟,一直躺著。”
譙國公主頷首,問:“昨夜圣上聽得消息之時,在何?宮里頭是否都知道了?”
“宮里頭傳,可小道消息不住,興許有許多人已經聽聞。”朱深道,“昨夜消息傳來時,圣上正巧在椒房殿和皇后說話。中宮聽聞了消息,當即昏了過去。”
“造孽。”譙國公主搖頭,“太后那頭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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