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靜道:“那便這麼傳吧。”
裴安怔了怔,不由哂笑。
這仁濟堂上下也凈是一堆怪。
眾人正說著話,仆從稟報,說裴淵來了。
王目微亮,想起,裴安將他按住。
“讓我去吧。”他說,“九郎才從父皇那里出來,我瞧他帶了什麼消息。”
說罷,他便出到大堂去。
可沒過多久,他又回來,走了沈楠君。
裴安指著裴淵笑道:“煩沈娘子為九弟看看面傷。”
沈楠君應下,再看裴淵,愣了愣。
裴淵的鼎鼎大名,天下無人不知。跟晚云在一起時,沈楠君時常聽到提起這位“阿兄”。故而見到本人的時候,無論是出眾的容貌還是上的軒昂之氣,沈楠君都并不覺意外。
意外的是,他一邊臉上紅紅的,角有些腫,竟似是被人掌摑過。
能掌摑裴淵這等人的……沈楠君心頭不由提起。
不等說話,裴淵道:“不必看了,皮傷罷了。”
“沈娘子也是醫科圣手,為何不看。”裴安道,“你莫不是有了小云兒以后,就不再別的答復看了?別吧,你這副模樣小云兒看了要擔心的。跪在外頭已經自難保,還干心你作甚?”
這話中了裴淵的心思。他自是不愿意讓晚云擔心,想了想,終是沒有反對。
沈楠君于是回屋里去取了傷藥,囑咐道:“這藥無無味,殿下即刻涂上,過一兩個時辰就消了。不過為免萬一,今日還是不要沾水為好。”
“這麼快?”裴安打趣道:“那別人就看不出來齊王被掌摑了,豈不無趣?”
幾日兩下來,裴淵已經略懂裴安的子,白他一眼,從沈楠君手里接了藥,向謝過。
沈楠君做了個禮,退了下去。
裴安笑了笑,坐在榻上,僮仆立刻送上熱茶。
他輕抿一口,看裴淵正往臉上抹藥,問:“你惹父皇了?”
裴淵淡淡道:“不小心說了些重話,讓他了怒。”
裴安并不意外。如今滿朝文武,沒幾個人敢去皇帝的霉頭了。若說有誰敢,那就是裴淵。
不人都說皇帝登基之后,變了,但在裴安眼里,他從來沒有變過。因為皇帝跟從前一樣,只會對強者和氣。哪怕是裴淵這樣在他面前從來不擺好臉的兒子,許多人都說裴淵不孝,但皇帝從來沒說過。因為裴淵足夠強,對他有用。
而今日之事,更驗證了裴安的想法。能攪出那麼大的麻煩,卻只被打了一掌,還安安穩穩從宮里出來的人,普天之下大約也只有裴淵一個。
“你氣他作甚?”裴安拿起茶杯吹了吹,緩緩道,“父皇老了,何必與他爭執。”
裴淵看了看他。
說來,他和裴安雖是兄弟,其實卻是不。但凡說到皇帝,就算是裴瑾這樣跟他好的,也常常會避開些不好的話,而裴安卻總是口無遮攔,仿佛不拿他當外恩,著實讓他意外。
裴安看了他一眼,問:“九弟沒這個覺?”
“父皇的脾一向如此,不曾變過。”裴淵淡淡道。
裴安放下杯子,徐徐道:“那許是比我見得多的緣故。我離京許久,與父皇只偶爾書信往來。這次回來,見他頭發比從前白了許多,自有此。”
裴淵頷首。
其實,他也覺得皇帝老了。
但這個老,指的并非是容貌。
皇帝的做事方法還是老一套,卻越發退。就拿今日之事而言,他趕打發了封良和裴安息事寧人,而全然沒有了當年雷厲風行之氣。
不僅如此,裴淵想起皇帝這兩日的言行,愈發與幾年前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新帝不能同日而語。
裴安又問:“方才我離開太極殿時,你曾說有一計,說來聽聽?”
裴淵那時沒有立刻與裴安說,是心里存了再看看的意思。而與皇帝的談下來,越發肯定了這個想法,于是道:“此事,我以為,二兄可以去找一個人幫忙,讓他在父皇面前說幾句話。”裴淵道。
“何人?”
“三兄。”
“哦?”裴安想起裴玨那與世無爭的模樣,有些意外。
裴淵拿起放下藥膏,了手。臉上有些許清涼,讓他的思緒也清晰了些許,他問道:“曾封家所害的,并非只有我等。我等要對付的既是封家,那麼要扳倒它,還須更多的力量。”
裴安明白過來。
“三弟出面,便會有用?”他饒有興味。
“這些年其實切實侍奉在父皇邊的人只有三兄。他執掌太常寺,對父皇可謂無微不至,父皇也重他。在河西時,便是指了他親自將太子接回宮中。說明他把三兄當自己人。由三兄出面,父皇或許會聽。”
裴安沉。
早在高昌時,他就知道了皇帝派裴玨去接太子一事,將裴玨歸類為皇帝的人也不無不可,但過于片面。對于裴玨,他和裴淵的想法不同,他總覺得裴玨此人心思頗深。當年盧氏被嫁禍慘死一事,裴玨就在盧氏邊,不可能不知道生母的冤屈。可這些年他卻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甘心為皇帝鞍前馬后。
裴安的直覺告訴他,這不正常。越是順從的人才越危險,兔子咬起人來才疼。
這樣的人能是皇帝的人嗎?恐怕皇帝自己都不這麼認為。
而裴淵則不同。
在裴安看來,裴淵的冷漠和反叛才是人之常。一個有真的人,才能讓裴安放心往。
因而這些年來,雖然他得了皇帝應允,與裴玨手下的太醫署頗有來往,甚至能得到救宇文鄯的藥。但他跟裴玨之間,從來寡淡,僅限于公務。
不過,也是時候去探探他的底細了。
裴安思忖片刻,道:“我與三弟不。不過既然回來了,去打個招呼也好。不過別報太大希。”
裴淵默了默,而后道:“若是再不行,二兄就勞姑祖母走一趟吧。”他看著外頭的天,道,“天要下雨了。”
裴安笑了笑,道:“知道了,現在就去。”于是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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