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金柱心是崩潰的。

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坐在王爲對面，簡支書一直都在強忍著不流淚。簡金柱覺得，打從出生到現在，四五十年人生所的委屈，加起來也沒今兒一天的多。

真特麼快把人憋死了。

和這種令人窒息的憋屈比起來，上挨的那點拳腳反倒不算什麼。

號子裡那幫牢頭獄霸，看上去囂張跋扈，不可一世，任何一個新人進來，都要給個下馬威，而且打得還很熱鬧，其實也就只是表面熱鬧罷了，他們很會拿分寸，不會下死手的，也會避開要害的部位。最終的結果，是你可能被修理得好多天都作痛，但真去醫院檢查的話，基本上驗不出什麼大傷來，最多也就是個皮外傷。

關鍵是委屈！

簡支書這輩子，沒吃過這樣的癟！

而現在，王爲直接用雪白雪白的燈照他的眼睛，照得他眼睛都張不開，一睜眼就流眼淚。

這特麼真丟人！

簡金柱需要在王爲面前守住自己最後的尊嚴，儘管他已經打從心深準備向王爲妥協。他知道王爲他們的第一目標，是救出張冰。

或許，這是他可以用來討價還價的最大籌碼了，也是唯一籌碼。

只不過，簡金柱覺得這個籌碼不那麼保險。

畢竟他兩父子都被抓了，村裡沒人做主，只要老餘再帶人去一趟瀧水村，說不定就把人孩子領出來了，自家婆娘是肯定不敢攔著的。

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被刺目的燈照了一陣之後，終於響起了王爲的詢問聲，彷彿來自天外一般，轟隆隆作響。

只要開口就好，開口就好啊！

但讓簡金柱更加鬱悶的是，王爲就不詢問有關張冰的事，而是直接詢問他和派出所長簡躍進的關係，問他們是幾代以的宗親，問他平時可給簡躍進送過什麼好。

簡金柱立馬警惕起來，一概推說沒有，和簡躍進只是普通宗親關係，同村而已，並且簡躍進家老早就搬出了瀧水村，住到白木縣城去了，平時也沒什麼往來。

“簡支書，你這種態度，對你自己可不利啊。你一句真話都不肯說，要我們怎麼給你從寬理？”

王爲笑著說道，又站起來，慢慢走到簡金柱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這是王所慣用的招數，多數時候都能收到比較好的效果。

當然，也並不是每個警察用這一招都管用，沒有王爲那笑，沒有那煞氣，人家本不怕你，覺得你就是個傻鳥，沒準還在心裡暗暗恥笑呢。

“我……我沒說假話……”

簡金柱抗辯道。

王爲輕輕一笑，說道：“簡金柱，你現在有一個選擇，你是要顧著你兒子，還是顧著簡躍進，你自己選。要是你好好配合，那一切都好說。你要是像現在這樣，跟我扛到底，那也隨便你。我有的是時間慢慢跟你玩。”

“王所，你不能這樣，那個誰，那個的，張冰，還在我家裡呢，你就不想早點救出來？”

簡金柱本來不打算這麼早就把自己的“殺手鐗”放出來，實在也是沒辦法了，王爲一上來就住了他的肋，拿他兒子做文章。

簡保儘管不是很爭氣，簡金柱卻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爭氣得顧著，不爭氣也得顧著，他沒得選。

“我不急。”

王爲嗤笑道。

“在你家裡住著就住著唄，誰也不能把吃了，是吧？反正你父子倆都在這，也沒人敢跑你家去欺負，是安全的。不過我跟你說，簡金柱，你拖得時間越長，對你越不利。你要是想跟公安機關對抗到底，那就等著兩父子去天南把牢底坐穿吧。”

“來來，簡支書，咱們再給你好好算算，你們爺倆到底犯了多大的事。先說你自己，非法拘，這一條你是跑不掉的。據刑法第238條第一款，第二款規定，犯非法拘罪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有毆打，侮辱節的，從重罰。犯非法拘罪致人重傷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的，10年以上有期徒刑。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利用職權犯非法拘罪的，從重罰。你有毆打，侮辱節，從重罰，頂格，判你三年絕不算多。”

“第二，聚衆阻礙解救被收買的婦，兒罪。這一條你又跑不掉。據刑法第242條和第277條規定，聚衆阻礙國家機關工作人員解救被收買的婦、兒的首要分子，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其他參與者使用暴力、威脅方法的，也要按規定罰。”

“別的先不說，就這兩條，加起來一共可以判你8年。就算數罪併罰會稍微減一點刑期，最終執行你個七年或者七年半，一點問題都沒有。還有啊，我們現在還不清楚你是否對張冰實施了強，如果你有那個罪行，那麼恭喜你，你至要坐十幾年牢！”

“沒有沒有，我絕沒有強，絕對沒有……”

簡金柱嚇得連連擺手，大喊大起來。

“好，就算你沒有，你兒子應該會有吧？我不信他是個正人君子，是個柳下惠……”

簡金柱不吭聲了，額頭上汗水一滴滴滾落而下。

他兒子幹了些什麼屁事，他當然是一清二楚。以前就當是買個媳婦，雖然名義上是人家簡思軍一起買的媳婦，但自家兒子出了錢，而且出的是大頭，按照“約定”先用是應該的。

簡金柱不是不知道買賣人口犯罪，但這種事在白木又不是一起兩起，就算在龍山鎮，買媳婦的也有很多，大多數都沒什麼。等過得一年兩年，孩子生下來，人也就沒心勁鬧了，多數會乖乖和男人過日子。

簡金柱覺得，只要到時候張冰真嫁給了簡思軍，並且給簡思軍生了小孩，這事就算過去了。

至於他那個混賬兒子是不是還會繼續去玩人家簡思軍的媳婦，他也只能當作不知道。

說實在的，簡金柱可以管得住瀧水村的任何一個人，就是有點管不住他兒子。就這麼一個兒子，簡金柱打小太溺他了。寵得他簡直是無法無天。

簡金柱現在才明白過來，自家沒有這個通天的實力，就不該把兒子寵這脾氣。

你看，終於闖大禍了吧？

你家的熊孩子你自己不管教，終有一天，會有人幫你管教！

“你兒子，簡保簡主任，他的罪行更嚴重。除了前邊兩款罪行，非法拘和聚衆阻礙解救被收買的婦、兒罪，基本可以肯定，他還得加上一條強罪。簡單算算，十年有期徒刑是最的，正常況下，以我個人的經驗，應該是十二年到十五年之間。這還得是人家張冰沒什麼大問題。要是這段時間，張冰出了問題，嘿嘿，簡金柱，不是我嚇唬你，你兒子槍斃都有份。”

“槍斃，懂嗎？”

“驗明正，綁縛刑場……”

“王所王所，我錯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簡金柱心的防線終於開始崩潰。

因爲他並不是真正的法盲，他懂一些法律知識，知道王爲說的話雖然略有誇大之詞，卻離事實不遠。真要認認真真地查，認認真真地判，他兒子挨不挨槍子另說，十年有期徒刑是最輕的。

簡保今年已經年滿二十四周歲，再坐十幾年牢，出來都快四十歲了，到那時，一切都晚了。

而且，他們把眼前這個姓王的警察得罪得那麼狠，等到了天南，還不知道怎麼讓人收拾簡保呢！

能不能全須全羽的回家，都還兩說呢！

“知道錯了？知道錯了要改啊！知道錯有什麼用？”

王爲從上往下盯著他慘白的臉，輕聲說道。

“我改我改……王所，你想知道什麼我就說什麼……”

“等一下。”

王爲及時止住了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是你知道什麼說什麼，別搞錯了，什麼我想知道什麼就說什麼？”

“搞得我在供似的。”

哼，別以爲我不知道！

簡金柱暗暗撇撇，臉上卻堆滿笑容，說道：“王所，是不是我說了簡所的事，就能功過相抵？”

王爲有點哭笑不得。

這傢伙，明明不是個生意人，卻天生一副商人的臉，都到這時候了，還在討價還價，就是不肯利索點倒了豆子。

好在這麼多年來，王爲什麼樣的犯罪分子都見得多了，比簡金柱還難纏的多得是。

“簡金柱，你這還是要跟我討價還價呢？得，說不說隨你，我反正有時間陪著你玩。今晚上你要是不肯說，那你就回號子裡去想清楚。不過我要先告訴你，這裡不是我們天南的看守所，我對這邊號子裡的況不，他們要是搞些什麼名堂，我也沒辦法。”

王爲搖搖頭，轉就往審訊位置走去。

“我說，我說，我什麼都說還不行嗎？”

簡金柱終於徹底崩潰了，眼淚鼻涕都噴了出來，一疊聲地說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犯衝，他在這個王爲面前就是縛手縛腳，一點辦法都沒有。

“說吧！”

王爲坐回自己的位置，端正了，不徐不疾地說道，順手把刺眼的燈也關掉了。

簡金柱眼淚鼻涕橫流的模樣，清晰地展現在他和白眼前。

白也輕輕撇了撇。

這傢伙，似乎什麼活到了他手裡，都難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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