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的眾人比較信任李咎,但是從京城來的那些人里有好些和李咎不過是數面之緣,總聽人說他好,終究沒親眼見過,心里就會有疑問。
眾人見城等笑這樣,皆知事必有異常,忙賠笑道:“想是我們聽風就是雨,讓主人笑話了。”
城看一眼李咎,李咎一擺手,示意自己說即可,他這里忙著最后清點人數和行李,著實不知道該解釋什麼。
城方笑道:“你們但知道外頭的,不知道里面的。那個書生所說的臘月,我們老爺已經認下了是妹子,再沒別的意思。你們也都當是姑爺家的小姐對待即可。這外面怎麼傳這樣,你們姑爺素得都能和了妄過日子了,怎麼說得好像他看上人家姑娘漂亮似的。”
從府里來迎接的一眾人忙又和李咎賠不是,李咎道:“原是不曾外道,也怨不得他們瞎猜。只是,果有這樣的事,為何冬妹從未曾提起過還有個崔書生在等呢?”
城想了一回,暗暗覺得李咎雖然人憨,心卻不瞎,隨便一句就說到了最關鍵的地方,想通崔書生的故事的,臉上的笑意已然淡了幾分:“許是這書生自作多了。果真是個好的,又怎會去秦樓楚館,難道他還有柳三變的才華不?”
本朝確實止員piaochang,書生有了功名,若潔自好(真好人),或者就是沽名釣譽之徒(假好人),自當不會在犯的邊緣橫跳,頂多也就是把到家里去用。
那麼什麼樣的窮書生才會去jiyuan里找存在呢?
除了目空一切的蠢貨,就是中鬼了。
城一圈聽下來,覺得兩者都有——這書生不止公然違背京城清流的默契,還敢挑戰駙馬的尊嚴,這不就是妄自尊大?他單槍匹馬,在金陵都沒有地方落腳,卻敢在駙馬的地盤上暗示駙馬收容jinv,不是蠢貨又是什麼?他明明已經囊中,又沒個營生,卻一路追到了金陵,這不是中鬼又是什麼?
若說是真,不可能冬娘自始至終都沒提過這麼個人,日常也看不出來還惦記著誰。以冬娘的弱坦誠藏不住事的秉,不可能瞞自己有相好,城有理由猜測,冬娘本就不認為這個崔書生是相好。
這樣就和城對他的其他判斷也合上了。
不過城不會直說,而是道:“你們是我和駙馬家里人,在外面聽到這樣的風言風語,就該打回去,怎能傳笑話似的說給主家聽?可知是我素日太放縱你們的緣故,回去好生反省!”
給明顯松懈懈怠的人上了上弦,眾人又休息片刻,便繼續往城里去。
再往前一些,就遇上了早早在這里等候的傅貴兒,傅貴兒還陪著黃致、尤家兄弟兩個一起,一群老伙計一年不見,竟覺得有些陌生。
城在金陵時和他們往來頗多,今日又做的出門的男裝打扮,遂也不回避,和李咎牽著手大大方方地前去見客。
他倆去時還是朋友,歸來已是夫妻,尤復尤晉、黃致、傅貴兒就是再尊敬公主,等氣氛緩和下來,也難免要玩笑幾聲。
傅貴兒索就改口稱師娘,大大方方地要特權:“年后我和夫人去京城落腳,一邊兒考試,一邊兒為師父師娘張羅,京城我人生地不,雖然有尤家的妹夫和岳父大人的分在,總還是鞭長莫及。可巧師娘就來了。師娘在京城地頭人頭,可一定要護著我。”
城原本還紅著臉,多聽了幾句也就順耳了,也開玩笑似的說道:“好徒兒,萬事都可得,就是哪日闖了禍,別說出你師娘的名字就是了。”
這句出自李咎抄出來的《西游記》里的名場面,李咎一聽就失笑,道:“別聽你師娘的,就是闖了禍才要抬的名號,你師娘的名號那才好用。倒是別提你師父,你師父這回在京里差點兒就千夫所指無疾而死了。”
尤家兩人和黃致都知道怎麼回事,尤復老些,尤晉古板些,都是李咎的好友,也覺得李咎離經叛道的,故而出于“諍友”的本,還是勸了兩句說“伯休年意氣,難免得罪人。就是對上那幾位老大人的高徒,多還是留些面子,將來好見面嘛!”
李咎滿口答應,就不往心里去。黃致這兩年卻被帶得和李咎一樣有些反骨,且之前他趕考時游歷京畿和關中一帶,對那幫豪門權貴天下剛定就只顧吃喝玩樂一味地盤剝百姓,十分不滿。百姓的日子好過一些并非是因為世道更好了,純粹是因為在前朝末年的戰中死了太多人,剩下的人了,每個人分的地和牲畜多了,那不就能多掙點錢了?且喜當今對百姓仁厚,不是窮奢極的帝王,百姓頭上的盤剝再一層,如此才讓百姓得過氣來。
黃致一度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里頭的道理,后來和李咎切磋了幾年,終于懂了。他是無條件支持李咎的那一幫,即便他們的對手是鄭秦吳楊為代表的“正道”。
只因顧著做人的道理,黃致不愿意在公開場合與尤家兄弟為難,因而只是岔開了話題:“咱們別在這干站著,趕回城。伯休啊,你快快休整,然后我們一起去見老相公。”
李咎聽他這話說得嚴肅,又見尤家兄弟倆有點兒強歡笑的意思,問道:“尤老太爺,怎麼……?”
尤復嘆了口氣,道:“也是高壽,這幾天神越發不好了。不過倒是無痛無病,有神的時候還能吃一大盤,喝一大壺酒,胃口倒是還好。”
說是這麼說,話外音依然是說尤老太爺恐怕熬不過這個冬天,李咎唬了一跳,趕忙同城上馬,一群人帶著家丁、侍衛,急急忙忙就進了城。
——到這里,尤家兄弟、黃致、傅貴兒,就沒一個人提到崔書生那事。
城忽然意識到這點,便羨慕起李咎朋友的能力來,都是極好的朋友,至比那些搬弄口舌是非的強。
李咎、城和啞幺娘喜晴等急急忙忙回了府,略微洗漱,換了服就去了不遠的尤家。
可巧這日了妄禪師也在這里,與他同在的還有一位道號百素的道人,一僧一道與尤老太爺剛好合個儒釋道三家,就著些書經文字打機鋒。
李咎、城來了,尤老太爺方打起神來,拿著老花鏡對他們夫妻倆一看,十分欣地說道:“果真天造地設。過去我看老李啊,是不知道他去哪尋覓個知心人來,恐他要打一世。看殿下了,難免有芝蘭玉樹為凡夫俗子斫傷的可惜和可恨。誰知月老如此作法,到底給你們倆撮合了。正是千里姻緣一線牽,憑你們隔著萬水千山,隔著銀漢星云,總是能牽上這條紅線。我托大,算是殿下和老李的長輩,就說一句放心了,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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