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快把郡守的門檻都踏破了，他們上門不外乎一件事，就是抱怨李咎多麼多麼有辱斯文，如果不阻止他，他們就要去魯東道治所文林州哭圣人去。

孔郡守聽了兩日，著實聽不下去，客客氣氣地總結說:“這是穰侯的意思，也就是圣上的意思，我也沒什麼辦法。誰能管得住，誰去，反正我不去。”

意思是別想拿他當槍使，他又不是傻子。得罪人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干的——李咎又沒違法。

儒生們拿孔郡守沒辦法，想去堵李咎。那天他們鼓起勇氣上門，在門口看到李咎幫一個農夫拴牛，那麼大的一頭牯牛陷在坑道里，李咎輕輕松松就把它拖了出來。

眾人比了比自己的細胳膊細，速撤退了。

打不過打不過，還是算了吧。

頭兩天，上門報名的都是城里的窮酸秀才老生，五六十歲了還只能勉強糊口的那種。

后來就有周邊村鎮來的學過兩年書的農夫，不多，也就兩三個。這樣的人本就，況且來報名一來一回一天沒了，村里人干一天吃一天，很難出這個空檔。

李咎以為在儒生們的半公開反對下，能有十來個人報名就可以了，在最后一天，卻又贏來了一些驚喜。

李咎的告示下鄉的一天，農夫、農婦們麻木地路過，認得字兒的人看一看，也就看一看就過去了。

有幾個宗族比較強勢的村落存在族學和村學，塾師都是考不上舉人的秀才或者連秀才都考不上的生。

他們把公告按自己的意思歪曲著說一遍，然后教訓被父母送來學習的學生:“你們將來都是要考大的，絕不能被這種蠅頭小利蒙騙了去！一朝當了胥吏，以后就再也不能當了！”

學生們點頭如啄米。

然而……那可是每個月有一旦米、一兩銀、三斤的超級無敵大缺啊！

于是到了告示被出去的第二天，農夫和農婦們的討論就變了誰符合要求:

“虎子爹認得字兒，不如試試吧。橫豎沒損失。”

“小山都考上生了，因為窮沒繼續念書，好像種了十幾年地？他最合適，我看他要混上去了。”

“說起來，橋頭蕓娘是不是念過書？地也種得好！”

“可是個娘們兒！”

“人家又沒說不給的去，再說了，報名就白拿一個白面餅，還夾哩！”

……

學塾里也變了，休息時的屋檐下，早晚的上學散學路上，孩子們年們嘰嘰喳喳地說:“咱們村幾代人了也沒見中舉的，到我們那里就行？”

“小松哥肯定行，小松哥最聰明了！”

“我覺得那個‘博士’好的，以前還有大是‘博士’哩。”

“每個月給三斤呢，要是能給咱們就好了。我要是有三斤我一定給大家一起分！”

“天還沒黑你先做夢嘍！做夢嘍！”

“哎！阿明，你怎麼不說話呀。”

“沒，沒什麼，明天要請假，我娘帶我走親戚去哩，我在想明天落下的課怎麼辦……”

“這麼巧，我明天也請假，我娘我去扯草……”

……

到了報名日期的最后一天，虎子爹來了，小山也來了，蕓娘也來了，小松來了，阿明也來了。

就連塾師，也蒙著頭來報名了。

報名人數瞬間沖破三十人大關，李咎非常滿意。

他的要求也不高，第一認字兒，第二聽話，第三不會看不起農民，第四頂得住力，第五能說會道。

所以他通知了六個人來面試，面試的人他又額外多送了幾個餅和一本書作為路費，最后他選了符合條件的數量最多的三個人，分別是蕓娘、小山和一個塾師留黯。

李咎問過蕓娘，他做的這個事爭議很大，一定會有人借蕓娘是個孩兒來攻擊他，到時候定然會到流傳蕓娘的風流艷名。

這在江南不算什麼，在保守的魯東道卻很嚴重。

蕓娘笑嘻嘻的，眼睛像月牙兒，咧開出八顆不甚整齊的牙齒:“我又不活一張皮。”

李咎定下了這三個骨干，立刻與他們簽了聘書，將他們的月俸發了，又給他們安排地方住下。

蕓娘和幺娘、花姐兒、小丫住一起，小山和留黯與蘇秀才一起。

小山只是生，見了兩個秀才不免自卑，雖然年紀最大，卻下意識地執弟子禮。

留黯自己也是秀才，和蘇秀才比并不差什麼。不過蘇秀才畢竟是皇子的門客，又見多識廣，自然要比留黯出許多，兩天下來，留黯對蘇秀才也算是五投地。

蘇秀才問留黯:“先生自有一番風月，為何不去應試，卻寄胥吏之屬？”

留黯答得爽快:“殿試中無解我者。”

蘇秀才又問:“則穰侯可解？”

留黯說:“可。”

蘇秀才不是很信的樣子。

李咎這里安排了他們的生活起居，馬上就讓他們投到學習中來。

李咎帶來的種子是新品種，大棚、滴灌、堆、新式曬鹽法都是新技，三個“骨干”的種地經驗不算沒用，倒也用不上太多。

育苗、雜、控溫、發酵、滅菌、蒸發溶解，都是實打實的新知識，李咎本想只教表面，不料三個骨干求知很旺盛，李咎于是破例晚上加班，晚上給他們進行科學掃盲。

植學、生學、氣候學、理……從最本源的知識上位這三位解，帶他們進一個全新的世界。

留黯學著學著，突發奇想:“長得飽滿碩大的種子更容易培育出優良的下一代，那麼找兩個聰明的人結為夫妻，是不是更容易生出聰明的孩子呢？”

李咎不得不多看他一眼，他這個思路再進一步就會是種族主義、優生主義，非常危險:“很憾，并不是的。基因的本源如此，但是表達有相當的隨機和環境依賴。雖然有數據表明，父母兩家都出人才的家庭會更容易生下有出息的孩子，但是那更多地是因為這樣的家庭會更重視孩子的學識，會給孩子更多的食特別是類。類的蛋白質對小孩兒的發育非常重要，促進了他們的后天發育。留黯先生非常聰明，我猜測您年時家中的條件應該相當不錯。”

留黯笑笑，沒說不是。

三個骨干能走到這里，和他們本來就有勇氣和求學的進取心分不開。李咎給他們的新知識，他們就像吸水的海綿一樣迅速吸取、消化、理解。

李咎給他們打下了科學的基礎，矯正掉他們不該有的念頭，接下來就據他們各自的長進行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