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彩窗是李園出品，本技沒什麼難點，只掌控琉璃燒制的彩和純凈程度比較困難。現在的匠人雖能復原技，但是他們自行生產的本卻遠遠高于向李園購買的本，因而除了極數有特別的審需求的人家，其他人家想要琉璃彩窗都直接找李咎采購。

織造楊家買了很多彩窗，別院里有一個院是西洋風格的水晶宮，用了整整十二面彩窗，分別對應十二個月的花卉，漂亮極了。

現在的琉璃彩窗說是李園特產，也并不夸張，這一點城公主早就知曉。

不過其他陳設也是李園人出的，城倒是后來才知道。

特別是幾扇慧文繡簾和屏風，幾乎每一幅都擊中了城公主的心。

城喜歡杜甫的詩，喜歡李咎傳抄的辛稼軒的詞，也喜歡李易安和蘇東坡，那幾幅繡品恰好就是最喜歡的詩句，并且所配畫面也別有趣。

城公主得知這些都是李園的子趙氏的主意，不對此人產生了十分好奇。后得知此人現在金陵打理產業，遂命召見三九前來一看。

三九膽氣日益雄壯，毫不畏首畏尾，那日里穿戴一新，坦然自若地應召前來向公主請安。

城也是個十十的狗，一見三九這樣的人，便立刻心生好。

城只覺此人既有十分，又有十分見識，談吐神態，皆不似尋常人等。城引三九往自己的書房坐下，兩人從繡簾取材聊起，沿著詩詞曲賦一直聊到風土人，越聊越投機，索就留三九吃茶、閑談。

城公主此生遇到的知音，一個是李咎，第二個就是三九了。

只不過城和三九在趣的取向上還是有點區別，三九是個踏實肯干的人，這一點對著李咎的脾，也對著城的喜好，不過三九喜歡的詩詞等倒是和城、李咎并不十分相似。

三九讀詩詞也就不到兩年時間，到如今最喜歡的卻是李太白和李易安。

城于是問道:“你喜歡詩仙呢，確有眼。不過你喜歡的是‘且放白鹿青崖間’和‘九萬里風鵬正舉’，怎麼給我這里繡的詩卻是‘艱難長戟，萬古用一夫’？”

“是因為一種覺。也不瞞殿下，我從務司那里聽說您特別喜歡李先生傳抄的幾本詩詞，還讓務司在這里也置辦一份。我就猜，可能李先生中意的詩詞，更合殿下的心意。所以我才選了這幾首。”

城又問道:“李先生，真的更中意杜工部的詩和辛稼軒的詞嗎？”

“是的，先生常說，他最大的心愿就和詩圣一樣，希‘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盡歡’，這也是殿下您最喜歡的吧？”

城臉上一熱，忽見喜晴在墩子上也不做針線了，卻支著耳朵聽和三九說話，面上都是笑意，城忙轉過，從寶石瓶里隨手擇了一支花拈在手中，似是被寶石瓶吸引了注意:“你們都是心思巧妙的人，你做的這些，我很喜歡，不知你有沒有空留下來陪我小住幾日？”

若是別人，以平民之被公主留客，樂也要樂上天了，獨三九推辭過去，只因金陵的產業才剛有了頭緒，園林不曾收拾、土地不曾平整，還要跑水利道路的事，哪一天不得當三天用，三九也只好忍痛推辭。

城有些羨慕，又有點酸意:“你……你還要做這些啊？聽起來不像是一般子，甚至一般人能做的。李先生怎麼這麼對你？他不會是故意折騰你的吧？”

三九的神態突然多了些榮耀和驕傲:“李先生開學塾教我們，當然是為了讓我們學以致用啊，否則先生不就白教了麼？我學了來本事，也要做一番事業，對得起先生的看重才是。”

“他還教你這個？他只教你嗎？”

“老爺教過很多人啊，他就在學塾和學堂里開著課，每隔六天去上一次課，從算、理、醫，無所不包。前年去燕州兩道救人的大夫所學的牛痘法，還是老爺教的呢。外面的人想聽課的話，只管來個人聽就是了。除了我們李家人必須念書，還要做課業、考試，其他人都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聽多聽多，先生也不管的。我們尋思著，讀書是多麼難得的機會，并不敢有所懈怠。”

城追問道:“你是子，學的也和外面男子一樣麼？”

“也一樣，課業無分男。老爺說了，唯有知識是不分男貴賤的。說來也好笑，我們李家認認真真從頭到尾上過課的大約有三十幾人，大上子學得更好些。老爺說學得最好的，最聰明的，正是我的兒小蓮。不過其實差距也沒有多大，想必是因為男子心系家業，肩上的擔子重，故而不像我們一樣能投進去。”

三九給其他人描補，城聽聽就知道，像三九這樣，不也在外奔波麼，可不信李家人只有男子才心系家業。

城心里有了個念頭，面上卻不分毫，只道:“好姐姐，多謝你陪我說這麼多。哪日你得了空，帶些你們的教本來給我瞧瞧才好呢。還有這些障子、屏風，我喜歡極了，央你找繡娘再給我做幾份，好讓我帶回北邊兒去。”

三九滿口答應，拿了城一車賞賜，被城風風地送回家去了。

城自打到了金陵，深居簡出，基本不見客。除了尤二夫人偶爾得見一面，就只有尤家大夫人從青山趕來時被城召見過一次，其他人都只在迎接城時略睹容而已。

趙三九帶著一車賞賜回了家，后來又常有公主邊的找趙三九傳遞書信，此后三九在金陵辦事都順暢了許多。

原本有意無意為難的人，似乎因為能和城公主見面，都放棄了和作對。

事落在其他人眼里，免不了引來一番疑慮和嫉妒:大家都是一樣的人，怎麼就這個趙三九被公主看上了？

論功勞，大家都是給公主辦陳設的，甚至絕大多數人都認為自己辦的事必趙三九辦的漂亮。們家大業大，金山銀海淌水似的砸，三九卻只有溫小意別出心裁——這別出心裁，也不是只有三九能拿的出的。

三九因為要辦事的緣故，每日都在外面走。一走就不得要和外面的人嘮嗑，嘮嗑就不得嘮嗑到為什麼三九得了公主的青眼。

三九當然不能說是因為跟著李老爺上過幾年學所以公主覺得不一般，就只能敷衍說“許是看我順眼”“也沒說什麼要的事”“賞賜啊？就是夸幾個陳設做得好”“對對，就是那幾個繡花障子圍屏之類”……

別人肯定不會立刻相信，只是他們一打聽去，公主確實在各陳設中最喜歡趙三九進上的繡屏繡簾、寶石瓶等，這就由不得他們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