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真是人之將死的緣故，牧棠之有了幾分釋然，常年籠罩在眉宇間的郁之氣也清減許多。

牧棠之轉頭看了眼旁的馮氏，此時馮氏臉蒼白，毫無，軀微微抖。

他面溫之，手握住馮氏的手掌，輕輕地在的掌心上了，以作安之意。

待到馮氏的臉略微好轉，牧棠之自斟一杯酒，端杯起，環顧堂間眾人，輕聲道：“諸位，事已至此，本王再敬諸位一杯，然后諸位就自謀出路去吧。”

這一次，沒有人飲酒，更沒有人再去回敬牧棠之。

牧棠之自嘲一笑，以袖掩面，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然后他將手中的玉質酒杯隨手扔在地上，拉起旁的馮氏，兩人一起往后堂而去。

查擎、趙無極、龍王三人互相對視一眼之后，查擎按住腰間長刀，沉聲道：“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趙無極不置可否，向白僧人，“龍王的意思呢”

白僧人雙手合十道：“善哉，畢竟查都督與牧王相共事多年，如此也好。”

趙無極笑道：“既然如此，本督也無話可說，還查都督不要讓長公主殿下、帝婿和方丈大師失才是。”

查擎臉不變，點頭道：“這是自然。”

趙無極側過子，讓開道路。

查擎若無旁人地徑直前行，往后堂而去。

偌大一個后堂，只有兩個王府的宦守在門口，微微彎著子恭敬而立，查擎來到后堂門口，不停下了腳步。

說是門口，其實并不準確，此時并無門，可以清楚看到后堂中的景象，在最深面南背北的位置有一方寶座，與帝都未央宮中的龍椅有幾分相似，只是規格上略有降低，上頭鋪著一張白底黑紋的完整虎皮，讓人很容易聯想起虎皮大椅的說法。

此時牧棠之正端坐于這方王座上，馮氏侍立于一旁。

守在門口的一個王府宦恭敬道：“查都督請進吧。”

查擎沒有挪腳步的意思，按住腰間長刀的刀首，面無表道：“先去通稟。”

王府宦詫異道：“殿下已經知道都督來了”

查擎臉微沉，“通稟”

那宦嚇了一跳，慌忙進了堂，跪在厚厚地上，大聲稟報道：“殿下，查擎查都督到了”

牧棠之雙手分別放置于王座的扶手上，沉聲道：“讓他進來。”

宦趕忙起，又來到查擎的面前，“查都督，殿下請您進去。”

查擎這才大步走進堂，瞥了眼那兩名宦，加重語氣，“出去。”

“諾。”兩名宦對視一眼，趕忙退下。

查擎轉過頭來，發現牧棠之正雙眼灼灼地著他。

“時勢如此，不由己。”查擎兩眼微微低垂。

“是啊，不由已。”牧棠之仍然著他。

查擎按在刀首上的手掌緩緩落至刀柄位置，向前而行，一直來到牧棠之的前三尺。

忽然牧棠之出一只手掌，查擎愣了一下，見牧棠之一直著自己，便也將自己的手了過去。

兩只手掌手握，一如當年雄心的君臣二人。

只是到了今日，兩人也終是陌路。

牧棠之握著查擎的手掌，緩聲說道：“你知道的，我不是坐以待斃之人，真要殊死一搏，還是有一戰之力。”

 查擎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牧棠之把手慢慢了回去，“可是這一戰之力，說到底不過是再多死幾條人命，想要翻盤，已是不可能。若說東山再起，那也是無稽之談，我東北牧氏能有今日，是三代人的辛苦經營，趁勢而起，如今一朝毀于我手，想要再現當年的輝煌，又是談何容易。”

他稍稍一頓，繼續說道：“我這次之所以會敗，最大的原因當然是在于我自己，是我看不清形勢，妄自尊大，使得佛門離心。還有我識人不明，直到無可挽回的境地時，才恍然發現自己其實是孤家寡人，查擎，你作為我的左膀右臂，能將我完全瞞過去，你的心機城府不可謂不深。”

查擎眼瞼低垂。

牧棠之問道：“我是怎麼置是被押往帝都，在眾目睽睽之下凌遲死，以儆效尤。還是由你立刻將我死，不留后患，以免夜長夢多。”

查擎沉聲道：“如果按照長公主殿下的意思，還想再見你一面，待到見過之后，再做決定。”

牧棠之微微一怔，顯然沒想到蕭知南竟然還愿意見他，隨即失笑道：“這丫頭瞧著是個冷酷心腸之人，可到了最后，還是會心存幾分善念，就憑這樣的心，又如何坐得穩皇帝尊位”

查擎平靜道：“長公主殿下宅心仁厚，有仁君氣象，實乃天下之福，百姓之福。”

牧棠之不置可否道：“既然你說這是的想法，那麼就是還有其他人的意思了，都說說吧。”

查擎道：“按照佛門方丈大師的意思，畢竟佛門與牧氏之間還有當年前輩先人積攢下的香火分，佛門也不想看著牧氏后人落得一個死下場，所以方丈大師想要請殿下放棄牧王稱號，然后就在佛門祖庭居，從此牧氏與蕭氏化敵為友，只須殿下不離開佛門祖庭一步，方丈大師擔保無人敢來向殿下招惹是非，殿下從此樂清凈，蕭氏執掌江山，皆大歡喜。”

這番話雖然說得含蓄，但是說白了，就是要將牧棠之囚在佛門祖庭之中，從此不見天日，對于牧棠之這樣的志大梟雄而言，當真不如死了干凈。

牧棠之直接問道：“還有最后一人，如果我猜不錯的話，應該就是徐南歸了。”

查擎點頭道：“正是，小閣老的意思是要讓在下直接殺掉殿下，用小閣老的話來說，既然長公主殿下不忍下手，那就由他來做這個惡人，畢竟牧氏在東北經營多年，基深厚，若是牧棠之不死，終究是個禍患，還是要及早除去，以絕后患。”

查擎話語說得很慢，聲音低沉，出一子肅殺之氣，立在一旁的馮氏終究是個弱質流，聞聽此言之后已經是臉雪白一片，形搖搖墜。

牧棠之卻是笑道：“好一個徐南歸，不愧是一路真刀真槍拼殺出來的人，行事果決，殺伐果斷，也就是有他保著蕭知南，那丫頭才能坐穩蕭白留下的皇帝尊位。”

查擎沒有說話。

牧棠之向查擎腰間的飲雪刀，笑問道：“這把刀是我送給你，現在可否讓我再瞧上一瞧”

查擎面無表地出飲雪刀，將其到牧棠之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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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棠之接刀之后，屈指一彈，在刀上震出漣漪陣陣，慨道：“當年完北月送出四把飲雪刀，持有龍刀的蕭玄第一個走了，接下來就是我這把猴刀，不知蛇刀和馬刀，能否笑到最后”

說話間，牧棠之毫無征兆地一刀刺旁的馮氏膛，看著心子猛地睜大了雙眼著自己，雙手下意識地握住刀刃，鮮不斷從傷口中涌出，最后滿是不敢置信地倒地死去。

牧棠之將殺人不沾的白刃從馮氏膛出，又橫于自己的脖子之上，臉上神豁達無比，大笑道：“查擎，你我相一場，我最后送你一件厚禮，帶上牧棠之的人頭，去見徐南歸，去做那大齊的功臣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