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鐘鳴鼎食之家，可世間真正配得上這四個字的世家，屈指可數，東北牧氏就是其中之一。

今夜的筵席，并不是時下流行的圓桌共餐，而是頗古風的分餐，一人一案幾，跪坐于墊之上，案幾兩旁分別有侍持白玉酒壺斟酒，持象牙長箸奉菜，寬袍大袖，打扮宛若江南仕，頭上束以朱玉寶帶，每每斟酒奉菜，一手輕大袖，宛若紅袖添香，說不出的雅氣，不似是侍，倒像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

酒至一半，筵席兩旁有眾樂師奏樂，有白舞姬魚貫場，個個段婀娜，襯白長，外罩白輕紗，行走之間，群紗飄，如云如霧，又有暗香盈袖，香風陣陣。

燈火輝煌，人輕舞，觥籌錯，當真是人間仙境一般。

牧王府的舞姬，可謂是一絕，通六代舞，分別是云門、咸池、大韶、大夏、大菠、大武，又稱六樂，當初公孫仲謀和徐北游師徒二人造訪遼王府時，牧棠之就曾讓舞姬以云門助興，今日改換大韶，鐘、磐、琴、瑟、管、笙、簫、鼗、鼓、柷、敔、鏞等樂齊鳴，舞姬如翩然飛鳥，猶如百鳥朝。

至于誰是凰，自然是此次宴會的主人。

整個大堂之燈火輝煌，無數嬰兒手臂細的紅燭點滿了所有燭臺，而立之年的遼王牧棠之高坐主位，雖然旁還有馮氏相陪，但卻像孑然一一般，孤零零地獨自面南背北。

飲得酒，觀得此舞，又是作為堂堂東北牧王的座上賓，正志得意滿的楚銅城不由高聲好，頓時引起其他來客的附和，變了滿堂喝彩。

一曲舞畢，眾舞姬正要退場，不過就在此時，一名姍姍來遲的不速之客緩緩走進大堂，剛好與退場的白舞姬們形了鮮明對比。

堂的眾多來客隨之去，不由紛紛出匪夷所思之。

那位東北小朝廷的“大都督”不是因為戰事吃的緣故不能前來嗎怎麼又忽然出現在此地了

“本該”坐鎮山海城一線的冢蟒查擎披堅執銳，腰間挎刀，滿風霜肅殺，的確是像剛剛從戰場上走下來的。

坐在主位上的牧棠之放下手中酒杯，沒有起，神安然平靜，如老友見面，平淡道：“你來了。”

查擎沒有說話，只是停下腳步，手按在腰間的刀首上。

這柄刀，是十二把飲雪刀中的猴刀。

當年完北月將十二把飲雪刀中的龍刀、蛇刀、馬刀、猴刀分別贈予大齊皇帝、魏國魏王、草原汗王以及東北牧王。因為牧棠之并不用刀的緣故，又將此刀轉贈于手握東北兵權的冢蟒查擎。

正因為如此，這把刀對于兩人的意義，很不一般。

牧棠之的視線隨之下移，落在這把猴刀上面，臉上終于顯出幾分復雜神。

查擎一手按住刀首，一手緩緩抬起。

驟然之間，殿外傳來雄渾壯的腳步聲，甲胄嘩啦之聲，刀斧撞之聲，戰靴踩踏之聲，連綿一片，不絕于耳。

接著，又有火把亮起，一個接著一個，如火龍一般，將外頭映照得影影綽綽一片。

應盛之邀而來的滿堂賓客見此景，不

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個個臉蒼白，不乏兩戰戰之人，因為是跪坐的緣故，竟是連坐都坐不穩了。

這一刻，不聞人聲，不聞樂起，大堂里一片沉寂。

查擎環顧四周，向這滿堂的賓客們，緩緩開口道：“諸位也許有人已經知道了，也許有人還不知道，朝廷已經頒下旨意，由大都督趙無極親自領兵，兵發遼州、幽州、錦州、北都，平定叛。”

“朝廷”二字被查擎咬得極重，在座之人無不是人角，哪里還有聽不明白的道理，這位東北遼王的左膀右臂，不稱呼“蕭齊”而稱呼“朝廷”，儼然已經以朝廷的臣子自居，心中頓時冰涼一片。

盡管一早就有風聞，只是牧氏在東北經營多年，在沒有真正確認之前，絕大部分人還是心存猶疑，或是心存僥幸，現在聽到查擎這番話語，當真不啻驚雷乍響，讓他們的心房猛地抖，幾乎要停止跳，嚇死過去。

此時堂中，除了寥寥幾人之外，絕大部分人都是一個個臉灰敗，驚懼茫然皆有。

查擎一字一句道：“奉攝政長公主殿下均旨，奉旨，奉旨，奉旨”

“反王棠之，奉太宗之業，荷本朝之厚恩，卻不思報效，擁兵自重，要挾朝廷。凡有不從，便興兵作，如此天下安得太平百姓安得安寧國安得不天人災警安得不迭至”

接連四問，鏗鏘有力，如無聲之起驚雷，使得殿眾人愈發惶恐，仿佛頭頂上的天都要塌了。

查擎繼續朗聲道：“上諭今興朝廷天兵，平定牧氏叛賊，其得棠之首級者，封伯爵，賞銀百萬。至于東北三州一都各級文武員，平時依附牧氏者，也爾等幡然悔悟，為時未晚，若能反戈一擊，朝廷亦會酌恩寬”

堂一片沉默。

查擎再次環視四周，緩緩說道：“若有執迷不悟者，仍是負隅頑抗，皆以反賊論，殺無赦。”

一個殺氣凜然的殺字，讓堂眾人猛地一個激靈，繼而后背升起一涼氣，通過尾椎骨直后腦，頭皮發麻。

已經被懸賞人頭的遼王牧棠之面無表，林宗滿面愁容，酆都大帝皺起眉頭，唯有楚銅城還是神自若。

然后這位魏王謀士緩緩起，明知故問道：“堂下何人竟敢在此口出狂言妄語”

披左都督制式鎧甲的查擎手掌下，由刀首至刀柄，冷然道：“本督是大齊右軍左都督查擎，奉旨討賊”

“討賊”二字如洪鐘大呂，在大堂不斷回，震人耳。

查擎握住刀柄的右手五指依次抬起又依次落下，握了刀柄之后，反問道：“你又是何人”

楚銅城一抖大袖，朗聲道：“我乃魏王特使，姓楚，上銅下城。”

查擎扯了扯角，“我道是何等人，原來是個魏王叛賊。”

楚銅城然大怒，正要開口痛斥，查擎已經向前重重踏出一步，氣勢凌厲，刀而出。

有璀璨白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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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芳華。

下一刻，人頭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