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明日當空到日頭西斜,再到殘如,最后到了一明月高懸。
今夜的北都城遼王府中,亮如白晝,賓朋滿座。
遼王牧棠之大擺宴席,宴請貴客,能應邀前來之人,非富即貴,而且不是尋常富貴,其份都殊不尋常。其中有道門鎮魔殿的第二大執事酆都大帝,在第一大執事冰塵叛逃和第三大執事地藏王死之后,酆都大帝便是名副其實的鎮魔殿二號人,僅次于為鎮魔殿殿主的黑掌教塵葉。也有草原王林寒的三子林宗,雖說比不上更林寒寵的四子林,但在林寒的一眾兒子中,也是頗重用,此番林寒之命出使東北面見牧棠之,就可見一斑。還有就是代表魏王蕭瑾的使者楚銅城,比起另外兩人,自然不算出名,可卻是跟隨蕭瑾多年的心腹嫡系,此番前來東北,沒有與塵葉等人同行,而是從陸路涉險而來,所以晚到了幾天。
除了這三位分別代表了魏王、草原王、道門的使者之外,東北本地三州的權勢人也都相繼出現,已然有了幾分小朝廷的森嚴氣度,幾位文武勛貴相較起前兩年在大齊治下任封疆大吏時的謹小慎微,現在盡顯中樞閣臣的風范,雖說手中權勢沒有變化多,但終究是份地位變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已經能與冰敬碳敬的閣老都督們平起平坐了。
只是可惜,為東北軍功第一人的查擎沒有出現,據說是因為山海城那邊出了些變故,大齊朝廷新任大都督趙無極親領大軍出城求戰,大名鼎鼎的冢蟒不得不去坐鎮指揮,不過以趙無極現在手中的兵力來看,注定掀不起什麼大浪,說不定此事還會為東北大軍攻破山海城的契機所在。
正因為如此,出席宴會的眾人也不擔心戰事不順,個個滿面春風,就是許多因為先前牧王與佛門不和的傳言而疑神疑鬼的權貴們,看到今日這般景,也放下心來。
在作為本地主人的牧棠之現之后,整個夜宴正式開始,作為此次宴飲的主人,牧棠之高居主座,在所有賓客都席落座之后,他起舉起手中的白玉酒杯,朗聲道:“今日是本王三十歲生辰,承蒙諸位賞前來,蓬蓽生輝,本王先飲此杯,敬諸位”
說罷,牧棠之雙手持杯一飲而盡,然后將杯口朝下,以示先干為敬。
諸多賓客紛紛起,同樣是舉起酒杯,“敬殿下”
哪怕是酆都大帝這等份特殊之人,也破了素不飲酒的慣例,同樣舉杯。只不過這位道門大真人只是淺嘗輒止,很快就放下手中酒杯,瞥了眼牧棠之邊有些心神不寧的馮氏,皺了皺眉頭。
林宗飲完杯中之酒后放下酒杯,環顧四周,心思復雜。
在他來到東北三州的這段時間中,他逐漸嗅出許多不一樣的味道,東北三州遠非他先前所想的那麼簡單。因為在牧棠之后還有一座巍然佛門,那是能與道門相提并論的存在,遠非寺和草原巫教可比,牧棠之在很大程度上都要佛門的態度所左右。
說到寺,林宗的角泛起苦笑,自從那位徐宗主幫助秋思重掌寺之后,草原大軍可謂是后院起火,以布羅畢汗為首的納哈楚部已經與金帳王庭水火之勢,致使西北戰事不順,讓張無病有了大大的息之機。
這些修士宗門,無力真正掌控天下,卻又不斷地逐鹿天下,扶龍從龍,當年的道門如此,如今的佛門和寺又何嘗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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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相對聲名不顯的楚銅城就坐在林宗邊,是個蓄有三縷長髯的文人名士,面容俊,氣度不凡,因為都是分桌而食的緣故,這位魏王使者放下酒杯之后,已經開始品嘗秋蟹,修長食指靈巧非凡,剝殼的手法更是讓人眼花繚,再加上那份不顧他人目的名士灑風度,甚是賞心悅目。
在侍為牧棠之斟滿第二杯酒后,牧棠之再度舉杯,繼續道:“都說三十而立,本王如今也是而立之年,家立業,所以再次敬諸君,滿飲此杯”
“立業”二字被牧棠之咬得頗重。
一時間殿的氣氛變得熱烈起來。
正在吃蟹的楚銅城顧不得手上油膩,直接抓起剛剛被侍斟滿的酒杯,再次一飲而盡。
連飲兩杯酒之后的楚銅城有了些許微醺之意,在輝煌燈火的映照下,臉微紅,他抬頭看了眼最上方的牧棠之,其影在燈火的映照之下,竟是有些恍惚重影。
楚銅城捻酒杯,角微微翹起。
當年他跟隨師父學習縱橫之,學之后,外出游歷多年,潦倒而歸,隨后刻苦攻讀符經,后又游走于各路權貴之間,終是被魏王蕭瑾賞識,收門下為幕僚清客,這次更是被委任以出使東北的重任。
此時他忽然想起一句話,使我有神都二畝田,安能佩六國相印。
都說學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既然蕭氏正統看不上他的縱橫之,那麼他便賣與同樣是出蕭氏的魏王。
當年的縱橫先輩曾經佩六國相印,使得強秦十五年不能出函谷關半步,如今他若是能以三寸不爛之舌功勸說東北牧王傾力出關,幫助魏王奪取天下,那他也當在史書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此時的遼王府大堂中,觥籌錯,歌舞升平,好像如今不是死人的世,而是一個天下太平的盛世。
楚銅城舉杯飲酒,以袖遮面,當真是名士風流。
他上那份人生得意須盡歡的意味更是難以掩飾。
在楚銅城抬頭向牧棠之的時候,其實牧棠之也在低頭向他。
因為這個人與滿堂賓客實在太不一樣了,比起心思重重的酆都大帝,以及滿腹憂愁的林寒,楚銅城卻是志得意滿,好像來到了東北,能坐在這里飲酒,就已經大業已。
竟是有幾分年不知愁滋味的意思。
牧棠之初時有幾分不解,不過現在已是明白。
想來那位魏王殿下已經看出了他的困局,所以做了兩手準備,如果他能破去眼前困局,那麼留下的就是上云,如果他破不去,那麼留下的便是這位楚銅城楚先生了。
至于道門那邊也相差不多,一個塵葉和一個酆都大帝的份量,孰輕孰重,一目了然,只是道門做得沒有蕭瑾那般果決,到底還是存了幾分僥幸,留下了一位分量不輕的大真人,而不是一個心比天高的酒囊飯袋。
牧棠之猛然舉杯,仰頭喝盡一杯酒。
這便是窮途末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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