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外，便是兩重天地。

以大齊門為分界線，門外是各大衙門所在的千步廊。門中軸線上是承天門，過承天門是未央門，再過未央門是未央宮，未央宮之后是甘泉門，甘泉門之后是甘泉宮，再過甘泉宮后，即是飛霜殿。

如今蕭知南便居住在飛霜殿中。

不過這地方徐北游只來過寥寥幾次，那時候的主人還是徐皇后。徐北游離開帝都時，蕭知南尚且住在自己的公主府或者他的帝婿府中，搬飛霜殿已經是在徐北游前往江都之后的事了。

蕭知南之所以要搬飛霜殿，并非是一時心來，而是因為國不可一日無主，哪怕僅僅只是表面上的君主，所以歷代群臣都要扶持傀儡之主，傅中天掌權之后扶持燕王蕭霖也是同樣的道理。如今蕭隸已經被廢，大齊再無實質上的一國之主，蕭知南在此時搬宮之中，說到底是在向群臣表明態度，安人心。

現在滿朝上下都已經默認，待到朝廷平定天下之日，便是公主殿下榮登大寶之時。

這次徐北游返京，沒有驚任何人，所以當他出現在大齊門外時，竟是無人認出他來，雖然徐北游的名氣極大，什麼天機榜三圣之一，什麼劍宗宗主，又或是小閣老和徐公子，可真正能夠一睹其真容的，終究還是極數人，在這極數人中，又有諸如鎮魔殿列位大執事等人，直接亡于徐北游的劍下，所以徐北游對于世間尋常人而言，與秋葉和完北月等人無異，真佛近在眼前也不識。

反倒是蕭元嬰，在帝都城中名氣極大，更是無人不識，不僅僅因為是當今攝政公主殿下最喜的妹妹，又或是最年輕的謫仙大材，只是的小丫頭形貌，只此一家，就像著龍袍的皇帝，想要不認得也不行。

宿衛在大齊門前的眾多衛齊齊單膝跪地行禮，“參見青鸞郡主。”

小丫頭有點搭不理。

穿服的，披鎧甲的，在帝都城里最是不缺，誰樂意搭理

正當一眾甲士面面相覷，甚至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正巧有位宮大宦出宮，區區宦，當然不能從堂堂大齊門出，就是蕭元嬰和徐北游也不行，只是側門相距此地不遠，難免要從大齊門前路過，剛好撞上了這一幕。

巧了，除了那個白僧的和尚不認識，剩下的他都認識。

那小丫頭，是公主殿下最為寵的青鸞郡主。

那通雪白的貓兒，是公主殿下的從小就帶在邊的靈貓，中鼎鼎有名的斑斕大人。

至于那滿頭白發之人，這不是小閣老嗎。

不過小閣老不是遠在江南嗎今個兒怎麼回來了。

不管怎麼說，這位慣是會看人眼的大宦趕忙下轎，來到三人面前，拜倒在地，“奴婢參見小閣老和青鸞郡主。”

徐北游瞥了眼這位著淺黑斗牛服的宦，倒還真不能算是個小人，雖然比不上張百歲、張保、陳知錦這些司禮監大宦，但那也是二十四衙門中的二十四位太監之一。

徐北游微笑道：“請起吧，公主呢”

這位在宮也是號人的大宦滿面諂，嗓音尖細道：“回稟小閣老，殿下如今應該正在飛霜殿中，可是要奴婢帶路”

徐北游搖了搖頭，“不必了，你去請謝閣老到飛霜殿一趟，就說是我的意思。”

如果換別人如此頤氣指使，這位掌印太監哪怕是明面上不聲，暗地里也要生出幾分輕視，更不敢真去請謝閣老，畢竟這是犯了大忌的事，謝閣老那邊要不高興，公主殿下更是如此，但既然是小閣老這麼說，大宦還真就不怕什麼。

大齊繼承了前朝大鄭的宦制度，那麼宦也算是半個場之人，也講究一個公門修行，更講究場規矩，嚴格來說，徐北游佩平虜大將軍印，與謝蘇卿俱是一品之列，直接傳喚一位當朝次輔，哪怕是當朝首輔，也沒有這樣的規矩，可不就是犯了場大忌。

如此淺顯道理，人人都懂。只是徐北游還有另外一重份，乃是當朝帝婿，公主殿下的夫君，若是將公主殿下看作皇帝，帝婿可不就是皇后了嗎，亦或者帝婿干脆自己登上帝位，不管怎樣，有了君臣之分，便是合合理。

大宦低眉道：“諾。”

他再一抬頭的時候，徐北游一行三人已經消失不見。

皇城大陣對此沒有任何反應，待到徐北游再次現時，已經是在飛霜殿外。

下一刻，一名著黑的子出現在徐北游，單膝跪地。

正是出于天策府的影子，如今已經是蕭知南的護衛。

徐北游問道：“公主在嗎”

影子畢恭畢敬答道：“回稟帝婿，殿下此時正在后殿水榭。”

徐北游嗯了一聲，“候在此地，我去見。”

影子拱手向后徐徐退下。

飛霜殿四周皆水，在殿后位置有座延至湖水中的水榭，平日里四周無人，萬籟寂靜。

正如徐北游好不容易從頻繁戰事中而出，著素雅宮裝的年輕子今日好不容易得浮生半日閑，獨來到這水榭之中，去了鞋，赤腳站在水榭中，腳下是剛剛用凈水清洗未干的檀木地板，眼前是一片靜謐湖景。

子怔怔出神，神游萬里。

雖得閑，心卻不得閑。

想起了很多人和事，比如已經不在世上的父母兄長，比如日漸病重的姑姑蕭羽，比如日漸老邁的公爹韓瑄，又比如溜出帝都的妹妹蕭元嬰，還有那個遠赴江南的丈夫，徐南歸。

至于廟堂之上的事，雖然比起以往冷清了許多，但是當每天站在那張椅子前面的時候，卻可以清晰覺到，百們看待的眼神中，再沒有先前對于子的不屑，而是多了幾分當年他們看待父兄時的敬畏。

對此沒有欣喜若狂，反倒是有些理解當年父兄二人為何要如此選擇，哪怕最終殺仁。

也有些理解自己的丈夫，當年為何要孤一人趕赴江都。

攤開掌心，掌心放著一枚黃龍銅錢，皺了皺眉頭。

你在江南對我說，你會來帝都找我。

后來你果然來了，沒有失約。

你離開帝都時，對我說一定會回來。

想來也不會失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