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徐北游忽然記起了當年蕭瑾踏上碧游島游說劍宗諸人的一席話。

那時候的蕭瑾還未歸順蕭煜，他以大鄭朝廷使者的份登上碧游島，先是游說東行先生、張重、蕭慎三位劍宗長老，然后又面見上仙塵陳述厲害，最終促了上仙塵北上后建聯手玄教共抗道門之事。因為以上原因，蕭瑾所說的話也被記述到了劍宗宗主上仙塵的本紀之中。

其中有幾句話，在徐北游看來，很有意思。

“起初他們在江南布下一張大網，我沒有援手，因為那兒是江南世族的地方。”

“接著他們手草原，我沒有援手，因為那是草原蠻子的地方。”

“后來他們將寺滅門，我沒有援手，因為寺的僧們與我沒有半點關系。”

“此后他們扶持蕭煜進軍西北攻占中都，我沒有援手，因為我的基并不在此。”

“最后他們奔我而來，卻再也沒有人能為我援手了。”

這里的這個“我”，是指劍宗，而這個“他們”，是指道門。

后來他又對劍宗中人如是說道：諸公，我大鄭神宗皇帝拒道門未果而莫名崩殂，今天下大，群雄并起，又有道門及蕭煜之流竊踞西北而虎視中原，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雖有仙公以一己之力獨抗群道，然敵眾我寡，獨木難支，洪流之下，柱石不可久存。誠宜摒棄前嫌，合縱諸家，共抗道門。此乃生死大事，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今至貴地，惶恐難言，還諸公切勿介懷。

如今的形又與當年何其相似。

道門還是那個對劍宗除之后快的道門，蕭瑾也仍舊是與蕭煜做對到底的蕭瑾，劍宗也還是與朝廷站在一起的劍宗。

唯一的不同，僅僅是大鄭變了大齊而已。

江山易改稟難移，太底下沒有新鮮事。

第一次，紫塵和上仙塵聯手，擊殺了玄教的上代教主和寺寺主蓮花祖師，第二次，是道門攻破了寺的山門，強行抹去寺這個變數。那麼這一次，則換他徐北游來手。

徐北游緩緩回神，向前踏出一步，驀然手中劍氣鳴不止，與天地共鳴，激出一圈圈紫青的劍氣漣漪。

匣中寶劍時時吼，不遇同人誓不傳。

劍氣磅礴如，所過之，無量佛悉數湮滅

但就在劍氣近到松贊活佛前三尺后，卻驟然消散無蹤。

只見松贊活佛只是出一手，五指間黑霧翻滾涌出，就使誅仙的紫青劍氣不得近分毫，然后他五指猛然用力一握，黑氣大盛，瞬間將紫青劍氣徹底消散無形。

松贊活佛單手扶住額頭，閉上眼睛，輕聲自語道：“竟然是一位十八樓境界的劍仙，不過如今貧僧大概還要比你高出一重境界，雖說在這世間只有一炷香的逍遙景，不過也應該足夠了。”

徐北游臉凝重，略有遲疑道：“你是誰”

松贊活佛大笑道：“我是松贊，因為

此是松贊。我又不是松贊，因為我乃域外客。”

徐北游沒有說話，只是臉越發凝重。

世間素有域外天魔之說，無論佛道，皆有經典記載，在佛家典籍中，說天魔是佛祖對頭，時常阻人道，甚至是使羅漢菩薩墜無底深淵。在道家典籍中，則說天魔乃是天上之魔，有天仙境界，開辟一界，自一界之主，與道祖的三十三天和佛祖的西天極樂世界分庭抗禮。玄教所奉之祖即是天魔，故而在當年后建鐵騎侵大楚時，又被世人稱作魔教。

若是他猜測不錯，剛才松贊活佛的一番舉，應該是請下了域外天魔的一神念化，與當日塵葉請下天帝法相如出一轍。

只是塵葉請下天帝法相所用的是道門氣運，不知松贊活佛請下這道天魔神念又是付出了何種代價，畢竟就算蕭煜堂堂天子之尊，仍是被其所困，如附骨之疽，掙不開，甩不掉，直到證道飛升才算真正解。

按照道門典籍記載，諸如已經飛升的道門老掌教紫塵、大齊太祖皇帝蕭煜等人，都只能算是神仙境界，地仙十八樓，神仙九重天，在神仙境界之上還有天仙境界，那才真正是神威無量，有通天徹地之能，按照道門純祖師所言，共有五位天仙教主，分別是道門道祖、佛門佛祖、儒門至圣先師、玄教天魔，以及中央天帝，按照排位來說，天魔尚在天帝之上，而且天帝降臨時是以氣運凝聚法相為寄所在，此時天魔降臨卻是有松贊活佛這尊十七樓境界地仙的皮囊，兩者之間高下立判。

就在此時，松贊活佛再次雙掌合十，笑道：“不瘋魔，不佛。”

在他后驟然升起一尊數十丈高的漆黑法相，學著松贊活佛的作，同樣雙手合十，接著金大放，有金蓮升起，這尊天魔法相竟是跌坐金蓮臺上，上黑飛快褪去，變了一尊巨大的金佛像。

金佛像出一只巨大手掌，猛然下，遮天蔽日，仿佛是無限之大，讓人有天崩坍陷之。

不過佛掌卻是未曾直接拍下，而是在掌心之間，大方明。

只見明之中生出無數伽藍、天、羅漢、天王、金剛、菩薩、佛陀，或立、或坐、或站，齊聲誦經，梵音宏大，佛音陣陣，幾乎要化為實質的萬字符，金璀璨。不過在恍惚之間，又哪是另外一番景象，哪有佛陀菩薩，分明是一只只妖魔，或面人，或背生雙翼，或人首蛇，或頭頂長角，或青面獠牙，或牛頭、鹿頭、羊頭、兔頭等，林林總總，竟也學得佛陀菩薩，披袈裟，坐立于蓮臺之上，裝模作樣地誦經，只是其所誦之經，非是金剛經、大日經、般若心經，亦非過去莊嚴劫經、現在賢劫經、未來星宿劫經，而是一種從未聽聞過的經，晦難懂，而且經文中也再無半分慈悲渡人濟世的意味，唯有數不清說不盡的殺伐和念，此時再看佛國，其中黑焰漫天，風怒號，哪里是佛國，分明是一座人間地獄。

徐北游抬頭去，不知何時，已經有縷縷的黑氣息蔓延上松贊活佛的，錯編織出一件漆黑的華麗長袍，樣式古樸，甚至還在他的頭頂凝結出一頂漆黑冠冕。

與此同時，原本寶相莊嚴的金佛也變得渾漆黑，面龐上浮現出一個猙獰的可怖神，似要擇人噬，座下金蓮上更是燃起熊熊黑焰。

魔焰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