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衡在門口,靜靜站了一會兒,他轉頭,看了一眼小廝,問:“你一個月,工錢多?”
小廝呆了呆,茫然地看著莫衡。
-
這一日過得飛快。
臨近傍晚,戶部的衙門里,終于清閑了些許。
曹貴趕忙走了過來,主為孫賈誼添茶。
“大人,忙了一日,歇息一會兒罷。”
孫賈誼看了他一眼,遂端起茶杯,飲了一口。
飲畢茶后,孫賈誼緩緩出聲:“新來的莫大人,今日干得如何了?”
曹貴一聽,笑了笑,道:“莫大人此時還未回來,只怕還在忙著呢!”
他說話間,帶著譏諷的笑意。
孫賈誼微微勾,出滿意的笑,道:“罷了,他初來乍到,我們還是要多多照顧……走,去看看。”
曹貴連忙主手,將孫賈誼扶了起來,又十分殷勤地為他開了門。
“孫大人,小心門檻兒!”
孫賈誼雙手背在后,悠閑地往庫房的方向走去,而曹貴則點頭哈腰地跟在后。
可到了庫房門口,卻沒有見到看門的小廝。
孫賈誼胡須微:“看門的人呢?”
庫房院子里的小廝,聽到了響,連忙從里面跑了出來。
“小人見過孫大人!”
孫賈誼抬眸一看,只見這小廝忙得滿頭是汗,手里那端著一大疊卷宗,頓時有些疑:“你這是在做什麼?”
小廝笑道:“回大人的話!莫大人讓小人幫忙曬一曬卷宗,這不!全部曬完了,正往庫房里面收拾呢!”
孫賈誼一聽,與曹貴對視一眼,頓時有些傻眼。
他三步并做兩步踏庭院,只見庭院之中,擺著一張躺椅,躺椅旁邊,還放了一張小小的案幾,案幾上擺著茶水、點心,還有時令的果子。
莫衡悠哉悠哉地靠在躺椅上,手里拿著一份卷宗,正津津有味地看著。
孫賈誼陡然面一垮。
曹貴見孫賈誼不悅,連忙開口:“莫大人!這還在上值呢!你你你……這何統?”
莫衡掀起眼皮,看了他們一眼,“哎呀”一聲,慢悠悠地站了起來,笑道:“下見過孫大人、曹大人。”
說罷,他還淡定地拱了拱手。
曹貴道:“莫大人,你這第一日上值,怎麼就這般玩忽職守?孫大人讓你曬卷宗,你卻在這兒喝茶!?”
莫衡看了曹貴一眼,問:“上值的時候,不許飲茶?”
曹貴愣了愣,喃喃:“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莫衡又道:“孫大人讓下來曬卷宗,可這卷宗太多了,所以,下便召集了幾名閑著的小廝,一人給了一錠銀子,讓他們過來幫忙。”
說罷,莫衡指了指院子里忙活的眾人,繼續道:“這不,全部曬完了!”
曹貴頓時傻了眼。
孫賈誼的面,眼可見地變得更加難看了。
曹貴指著莫衡,憤憤不平道:“孫大人給你的活兒,你怎能假手于人?你這麼做,也太不把孫大人放在眼里了!”
莫衡意味深長笑了笑,道:“曹大人,孫大人布置任務的時候,也沒說不讓人幫忙啊?”
“再說了,這卷宗有十萬卷之多,讓一個人,一日便曬完,怎麼可能呢?若是傳出去了,只怕要讓人說孫大人刁難新了。”
曹貴面一僵。
孫賈誼冷冷盯了莫衡一眼:“巧舌如簧。”
莫衡勾:“大人過獎了。”
孫賈誼心頭怒氣更甚,但他眼下也不好做得太過火,便只得甩下一句話,道:“罷了!你好自為之!”
說罷,孫賈誼拂袖而去。
曹貴連忙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還不忘回頭瞪上莫衡一眼。
莫衡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兩位大人慢走。”
接下來的幾日,孫賈誼都沒有給莫衡派新的活兒,似乎是有意晾著他。
但莫衡也不急不惱,每日都待在庫房里,查看卷宗。
直到第三日,莫衡回了鎮國將軍府,直奔竹苑而去。
沈映月正坐在書房之中,凝神看著一封信件。
見莫衡匆匆而來,才緩緩放下了手中的信紙。
“上值三日,收獲如何?”沈映月笑著問道。
莫衡得意地揚了揚眉,道:“收獲頗,如今孫賈誼都懶得管我了,我在那戶部待著,與家中也沒什麼兩樣。”
沈映月道:“還是不可掉以輕心,他那邊如此平靜,也很有可能在醞釀更大的主意。”
莫衡一把拉過椅子坐下,笑道:“他會醞釀,我就不會麼?”
說罷,他掏出了袖袋中的小冊子,遞給了沈映月。
沈映月手接過,翻開一看——
這冊子里記錄了不歷年以來,卷宗里含的問題。
前年,卷宗里的總賬,和戶部最終上繳給皇帝的總賬,一共差了三萬多兩銀子;
而去年,則差了五萬多兩銀子。
沈映月仔細看了幾頁,才合上了冊子,沉聲道:“這些都是戶部存著的賬目?”
莫衡點頭,道:“小廝他們曬的時候,我仔細看了,不卷宗已經有些年頭了,應該就是戶部存的明面賬。”
明面賬是戶部的員都能看的,而真實的賬目,應該只有孫賈誼知道了。
莫衡低聲道:“二嫂,這幾年的賬目錯百出,可戶部卻沒有人敢揭出來,只怕這戶部,真是從上爛起了!若是將這冊子呈給皇上,皇上必定大怒,說不定會下令徹查戶部。”
沈映月沉片刻,道:“戶部之中,相護,對這爛賬心照不宣,確實是有可能的……但是,你不覺得你這證據,來得太容易了些麼?”
莫衡一頓,若有所思。
莫衡蹙眉道:“二嫂的意思是,那孫賈誼很可能在給我下套?”
“不錯。”沈映月沉聲道:“你想想看,他明知道你站在對立面,卻讓你去整理庫房,也算是間接將賬目擺到你的手邊了……你如今看到的,很可能是他想讓你看的……若你真的去找皇上告發,說不定他還要將你一軍。”
莫衡聽了,頓時嚇出一冷汗。
“那……那現在怎麼辦?”
沈映月一笑,道:“將計就計。”
-
戶部尚書府。
幕僚一路疾行,很快便穿過中庭,了正院。
他急匆匆地走到書房門口,抬手叩門:“大人!大人!”
孫賈誼的聲音傳來:“何事?”
幕僚低聲音道:“鎮國將軍府那邊,有消息了!”
“進來。”
幕僚立即推門,了書房。
孫賈誼自桌案前站起,直截了當地開口:“探子如何說?”
幕僚笑道:“探子在鎮國將軍府門口守了一日,終于發現莫衡出了府,上了馬車。”
孫賈誼眸微瞇:“馬車可是往皇宮里去的?”
幕僚眉開眼笑:“大人料事如神,正是!”
孫賈誼胡須微,徐徐笑了起來:“好,好啊!”
“一個臭未干的臭小子,還想和老夫斗?”
孫賈誼了手中的茶杯,笑意更甚。
幕僚連忙附和道:“大人不過略施小計,那莫衡便上了鉤,實在是愚不可及!他如今宮,八是帶著那份錯百出的賬目,到皇上面前參奏了……大人,您打算如何置?”
孫賈誼徐徐勾起了角,眼中冷乍現:“他鎮國將軍府,不是一向明磊落,深得寵信麼?老夫今日便要讓皇上看看,莫衡是如何心積慮陷害戶部的!只要他失了皇上的信任,老夫便立即將他踢出戶部!”
幕僚忍不住稱贊:“大人英明!”
孫賈誼揚聲道:“備車!我們先去宮門口候著,等莫衡參奏完后,老夫再去覲見,了他那層忠義仁孝的皮!”
半個時辰后,戶部尚書府的馬車,便到了宮門口。
孫賈誼坐在車里,一旁的幕僚,挑開了車簾,向外張了一番,聲音極低,道:“大人,鎮國將軍府的馬車,就在附近停著,莫衡應該已經宮了。”
孫賈誼緩緩點頭,但他一貫小心,便道:“你去打探一番,確認他是去告狀的,老夫再宮。”
幕僚沉聲應是。
幕僚下了馬車,便徑直走向了鎮國將軍府的馬車。
“這位小哥!敢問……這是鎮國將軍府的馬車嗎?”
車夫轉過來,打量了幕僚一眼,問:“閣下是?”
幕僚笑了笑,道:“小哥莫怪,是在下魯莽了!在下是莫衡公子的畫迷,方才聽那門口的侍衛大哥說,這是鎮國將軍府的馬車,便想來運氣,看看是否能一睹莫衡公子的真容。”
幕僚說得極其誠懇,態度也很是恭敬。
車夫輕輕“哦”了一聲,卻道:“可我家公子已經宮了,不在這車上,您還是請回罷。”
幕僚佯裝訝異,問道:“不知莫衡公子多久能出宮?在下能不能在這兒等他?”
車夫擺擺手,道:“我家公子今日有重要的事,要單獨面見皇上,先生還是等下次機會罷!”
幕僚心中暗喜,但面上卻不表,只得出失落,道:“那好,叨擾小哥了。”
幕僚快步走回了孫賈誼的馬車。
他堪堪坐穩,便立即開口:“大人,小人問過車夫了,莫衡今日確實是有要事,單獨來面圣的!”
孫賈誼沉片刻,道:“那我們先宮候著,鎮國將軍府詭計多端,還是謹慎些為好。”
幕僚沉聲應是。
孫賈誼下了馬車,先是正了正自己的帽,又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襟,才抱起那幾本賬冊,踏了宮門。
書房外,唐公公的徒弟小章子,正一言不發地守在門口。
孫賈誼見到小章子,便斂了斂神,緩步上前。
孫賈誼低聲問:“章公公,皇上還在忙著嗎?”
小章子堆起一臉笑,道:“喲,孫大人怎麼也來了?戶部的莫大人還在里面呢!”
孫賈誼看了小章子一眼,問:“莫大人進去多久了?”
小章子道:“約莫有半個時辰了罷!”
孫賈誼笑了笑,狀似不經意問道:“公公可知,莫大人是來做什麼的?”
“這……”小章子面猶豫。
孫賈誼見四下無人,便隨手掏出了一錠銀子,塞到了小章子手里,笑道:“莫大人是我戶部的人,皇上自然會盤問戶部之事,本一會兒要覲見皇上,不過是想做到心中有數,沒有旁的意思。”
小章子的面這才放松了幾分,道:“奴才也沒有聽清……不過,奴才看見,莫大人帶了一本大冊子進去,也不知道是什麼。”
孫賈誼心頭一頓,出笑意:“既然如此……那便多謝章公公了,還請章公公為本宮通報一聲。”
小章子點了點頭,遂轉,邁了書房。
片刻之后,小章子重新走了出來,揚聲道:“孫大人,皇上傳您進去!”
孫賈誼勾,笑了起來……好戲,要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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