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季央也不算太久沒有出府, 可走上街頭,還是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分明太后壽宴那日,還與裴知衍在馬車上說笑玩樂, 怎麼一夜之間就全變了。
季央慢慢呼吸著, 由裴知衍牽著自己走進東長街上的延鶴酒樓。
兩人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 裴知衍為布好碗箸, 問道:“央央想吃些什麼?”
季央心不錯, 歪頭想了想道:“就要一個白魚,火蒸豆腐再加一鍋田粥。”
點的都是此間的特菜, 季央看向裴知衍, “就要這些。”
裴知衍含笑點頭, 吩咐了小二上菜。
季央環顧四周,忽的瞥見二樓西側桌的男子,那人將手里的折扇搖得又快又急,這麼個天就瞧他一人很熱似的。
季央剛要挪開視線,就看那人將扇子移下了一些,出一雙桃花眼, 死命朝使眼,竟要支開裴知衍。
微微愣住,想當做沒看見,可他一臉急切像是有什麼萬分重要的事。
季央猶豫不定, 躊躇一瞬后,看向街上扛著草把賣糖葫蘆的小販, 幾個孩正圍著挑糖葫蘆, 季央抿抿道:“夫君, 我也想吃那個。”
季央眨眨眼看他, “你給我選一串最甜的可好?”
裴知衍本想讓高義下去,聞言笑道:“好,我馬上就回來。”
裴知衍剛下樓,沈清辭就收攏手里的扇子,連絆到凳子也顧不上,跌跌撞撞沖到了季央面前。
高義差點都要拔刀了,看著是沈清辭只能一臉為難道:“沈大人,您這是何意?”
季央看著他也是一臉困。
沈清辭看也不看高義,只道:“看著你家世子爺!”
高義,心想:您還知道那是我家世子爺呢?您說我該防誰?
季央眉心輕皺:“沈大人到底是為何意。”
沈清辭一面要防著裴知衍回來,心里別提有多張了,那人現在瘋起來可不比平常。
他對季央道:“我長話短說,你們不能這麼下去了。”
他去查過,除了季央與葉青玄算是青梅竹馬,葉老夫人差點要為兩人定親以外,實在沒什麼其他可以讓裴知衍耿耿于懷放不下了。
要說有,那就是葉青玄這次改頭換面回來,與季央相見過于巧合也過于多了,裴知衍也確實有理由懷疑。
可若真是有貓膩,兩人就更應該避著,暗通款曲才是,還這麼明目張膽的行事,隨便一查就能查出,他怎麼想都覺得這就是葉青玄的挑撥之計。
甚至都算不上多高明的計謀,裴知衍竟然還能中計。
他又去追問了裴凝更詳細的況,結合猜測裴知衍本就是借著這事在放任自己的肆無忌憚,而且季央沒有表現出一點的抗拒,這才可怕。
季央別過頭,“我聽不懂沈大人的話。”
沈清辭眉心疊起,“你該不會覺得你一直退讓,就能讓他好轉?都瘋起來了他還能收斂?”
季央正道:“世子他沒有瘋。”
沈清辭攤攤手,“我從頭到尾都沒說是誰。”
季央中了他話里的套,咬咬不再說話。
沈清辭就沒這麼惱火過,一個瘋,另一個還自欺欺人的陪著瘋。
“你要弄清楚,你這樣只會讓況越來越糟。”沈清辭想要說裴知衍針對葉家的事,但又怕說了那瘋子跟他徹底翻臉。
季央看向在長街上為挑糖葫蘆的裴知衍,微微笑著搖頭,“沈大人多慮了,世子他在好起來。”
他今日已經帶出來了不是嗎。
“呸。”沈清辭一眼就能看出想的什麼,“你以為他今天干嘛帶你出來?”
季央眸中流出不解。
沈清辭看迷茫惴惴的模樣都于心不忍,這傻姑娘怎麼也慣會自己騙自己,當初用漁網撈玉佩的時候也是。
沈清辭嘆了口氣道:“今天是梁應安娶親的日子,等會接親隊伍就要從這里過。”
季央一點也不奇怪他會清楚梁應安的事,兩輩子加起來,沈清辭都是他可以放心信任的人。
季央輕輕搖頭,指尖攥,笑地無力,“他說他信我的。”
沈清辭被氣樂,“我算發現了,你們倆是一起瘋!他是瘋,你是自欺欺人!你捫心自問他信你嗎,不對,是他愿意信你嗎?”
季央心口悶堵的需要用力吞咽才能上氣,抖的眸支離破碎,猛地回頭看向高義。
高義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他是知道世子的今日的打算的。
這些日子來,世子爺的變化他眼看在眼里,就如同變了一個人,他也企圖跟世子解釋,在世子離京的那段時間里他日日看守著世子妃,世子妃是不可能與葉青玄有謀篡的,可世子本就不聽。
就像沈大人說得這樣……好像瘋了。
可在其他方面世子又不見半點異樣,只有在對待世子妃的時候才如此瘋魔。
沈清辭時刻注意著裴知衍,見他挑好了糖葫蘆開始往回走,屁就像長了刺一樣坐不住了,他道:“你覺得他今天帶你來的目的是什麼?”
也不等季央想了,沈清辭解道:“我猜他就是想要瘋的心安理得一點,所以你的表現一定要在他的意料之外,讓他質疑自己!你越是小心翼翼他越是理所當然。”
沈清辭見季央還不能從思緒里神,覺自己都快跟著瘋了,“我可是冒著命之虞來跟你說得這番話,你別不聽啊,你不能再任其發展了。”
季央只覺得腦袋被攪混著,好像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不能分辨。
沈清辭氣急敗壞道:“他只會越來越糟!”
這句話終于讓季央如死灰的眼底起了波瀾。
高義趴在窗口張,“世子上樓了!”
“記住我說的!”沈清辭深深看了季央一眼,拿著折扇溜的飛快。
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還在大口氣,哪還有半點兒平日里的瀟灑倜儻。
季央用發的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捧著茶盞喝下,才終于能順暢的呼吸。
裴知衍也恰好拿著糖葫蘆在對面坐下,他將手里的紅果子遞給季央,“不知道是不是最甜,央央先嘗嘗吧。”
季央看著他手中裹著糖的糖葫蘆,啟咬了一整個在口中,用含糊不清的聲音來掩蓋抖,“……夫君選的一定是最甜的。”
“唔。”才說完就瞇起了眼睛眼,“好酸!”
裴知衍看都酸出了淚花,小臉也苦皺著,一時忍俊不。
抬手替揩去那一點溢出的水漬,聲道:“酸就不要吃了。”
季央吸吸鼻子道:“不。”
接過糖葫蘆慢慢著上面的糖殼子,試圖用的甜意住心底的苦,卻只是枉然。
沈清辭說他們不能這麼下去,可不知道除了這樣,們還能怎麼走下去。
敲鑼打鼓的聲音響起,差開道,長長的舞龍舞獅隊伍遠遠走來,一抬抬的嫁妝一眼不到頭,尤為喜慶熱鬧。
季央還在出神,乍聽到沈清辭那個方向傳來有東西砸落的重響,接著就是小二連連告歉的聲音。
沈清辭背對著他們,著嗓子道:“還不將這爛攤子收拾了。”
看到裴知衍垂眼著長街上的隊伍無聲輕笑,季央放下手里的糖葫蘆問:“是誰家辦喜事,這麼大排場。”
街頭街尾滿了圍看的百姓,酒樓里的客人也到了外頭憑欄看熱鬧。
眾人嘖嘖嘆道:“不愧是梁王嫁兒啊,這麼興師眾。”
旁的人道:“要我說這陣仗比起上回定北侯世子娶媳婦,那還是差點兒的。”
“那也是,狀元郎再風,底子就這麼薄,如何比得上定北侯府。”
季央掩著笑了出聲。
裴知衍抬起眼,“在笑什麼?”
季央一雙眼睛燦若星辰,朝裴知衍得意道:“夫君可聽見了,他們說我倆親時比這還要風呢,可惜我全程蒙著蓋頭,什麼也看不見。”
裴知衍沒有接這話頭,而是看著道:“今日是梁應安與楚錦儀的大喜之日。”
至于朱婉娘,早已一頂小轎,從角門抬進了梁府。
季央點點頭,一點也不意外道:“郡主如此幫他不就是為了嫁給他麼,可謂是癡心一片。”
裴知衍盯著,楚錦儀是癡心一片,那你呢?
你難道不也是癡心一片,可為什麼你不傷心,不應該是這樣。
季央記著沈清辭代的話,湊近他低聲道:“你說郡主真的不怕嗎,頂著一臉不認識的臉。”
季央肩膀,仰起頭不安的看著裴知衍,“夜里會做噩夢吧。”
眼中的厭棄與鄙夷讓裴知衍心慌不定,不應該是這樣?為什麼是這樣。
他一把將人拉起,“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
*
裴知衍站在書案后一遍遍的練字,落筆凌厲,鋒芒盡。
他砸了手里的筆,都是裝的,一定都是裝的!
上輩子葉青玄不就娶了楚錦儀,可不還是一樣背叛了他!
裴知衍死死盯著白紙上被砸出的墨跡,倉皇逐漸褪去,眼底一片晦鷙。
高義小心翼翼地敲響書房,“世子,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裴知衍收斂起燥怒,慢聲道:“去告訴母親,我稍后就到。”
秦氏在房中來回的跺著步,不停的用手敲著掌心,滿眼的荒唐和不能接。
柳葶上前道:“夫人您先別急,等世子來了您好好問問他。”
秦氏擺擺手坐到桌邊,一臉的愁容,“去看看怎麼還不來?”
柳葶點點頭,剛要出去就和迎面走來的裴知衍撞了正著,將人往屋帶:“夫人,世子爺來了。”
裴知衍道:“母親深夜找我是為何事?”
秦氏顰眉看著他,片刻才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我今日在梁王府吃酒時見親家了。”
裴知衍點點頭。
秦氏見他沒有一點異樣,又道:“季夫人說之前兩次派人來請季央,都讓下人以為由給回了,我怎麼不知有這回事?”
裴知衍嘆了口氣,“母親到底要說什麼?”
秦氏被他氣得不輕,抓著一個茶盞敲在桌前面,怒不可遏道:“你到底怎麼回事,早前不讓離府我就看出不對了,現在你又讓門房攔下不報,你知不知道,今天季夫人問我話的時候,我差點答不上來!”
秦氏敲了茶盞還嫌不夠,一掌打在他肩上,“說話!”
裴知衍淡道:“我確實不想讓出府。”
秦氏萬分不解地看著自己兒子,語重心長道:“你總要給我個理由。”
裴知衍扯角,因為他已經草木皆兵的疑心病,因為他的不能控制的心魔。
裴知衍道:“既然是我的妻子,就該聽我的,誰讓嫁給了我,何況是心甘愿的。”
秦氏倒一口涼氣,這樣混賬的話怎麼會從兒子的里說出來,道:“季央子由著你欺負,但咱們不能這麼做人,明日我就讓親家母將人接回去住幾日,你好好反省反省。”
“你活了二十來年,學的學問規矩不是這樣的。”
裴知衍毫不在意的笑笑,“哪兒也不去,這事母親還是不要管了。”
言辭果決,不容半分置喙。
秦氏口不住的起伏,氣得手都在發抖,“我還沒死呢,你父親也還沒死呢,你真當這定北侯府由你做主了!”
裴知衍卻說:“母親若是執意如此,到時只會讓兩家難看。”
秦氏不敢置信,砰砰拍了兩下桌子,怒道:“我看讓你父親賞你兩軍你就不發瘋了。”
裴知衍默然不語,良久才開口道:“母親就當兒子瘋了吧。”
“我離不得央央。”他示弱低聲說著,在秦氏錯愕的注視下道:“母親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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