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皇帝即位以來，除去最開始那場關于廢帝舊臣的大清洗之外，而后的十幾年，雖說對于國政的治理向來鐵，但像是今日這般，輒便要將一州的上下不員全部死的局面，還真是破天荒頭一次。

沒有人知曉此刻的大梁皇帝有多憤怒，但許多人此刻已經麻木了，他們大概早就被風雪給冷到了骨子里，這樣的話好似很難再調起來他們的緒，他們忘記了哭。

但很多人其實還沉浸在震撼中，還沒有清醒過來，直到那些兵卒進這座院子將他們拖出去的時候，他們才醒悟過來，只是大部分人其實本也就沒有了呼喊的力氣，只是乞求地看著大梁皇帝。

按著大梁律，審理他們需要耗費很多時間，要刑部的員，甚至還要牽扯到三法司的員，但不管如何，大梁皇帝已經定下基調，所有牽扯到這一樁案子里的員，一定都會迎來死亡，即便是出自那些所謂的世家大族，此刻更是如此。

大梁皇帝沉默地看著這些被拖走的員。

很快，院子里安靜了。

只剩下那婦人母。

婦人此刻本不敢去看大梁皇帝，只是跪在一側，頭很低。

誰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隨意領回家的男人竟然會是大梁朝的皇帝陛下。

那個小姑娘不太明白皇帝陛下四個字意味著什麼，此刻還是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大梁皇帝，只是也跪著，自家娘親不會允許站起來。

大梁皇帝來到婦人旁，沒有扶起來，只是說道：“朕吃你一餐飯，算是給的回報，其實真要說起來，依舊是朕對不起你們，因為這是朕分的事，朕沒有做好。”

婦人低著頭，什麼都說不出來，早就已經淚流滿面，眼淚一直在滴落。

大梁皇帝緩慢朝著門口走去，輕聲道：“北境還要死人，一直死不知道多年，朕想要以后不要看到北境再死人，大概是做不到了，只能希當他們死去之后，活著的那些人，真能好好活著。”

婦人驟然抬頭，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卻發現那位這輩子或許也就能見這麼一次的男人早就已經走出小院，關上了門。

有些失，但最后只是咬咬，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

……

門外，如今的懸嶺郡守將徐明正在街邊安靜站著。

大梁皇帝走在風雪里，笑道：“徐將軍陪著朕走走？”

徐明低聲道：“臣遵旨。”

于是兩人在風雪里緩行而去，一條長街，此刻早就肅清，只有大梁皇帝和徐明兩人。

兩人走得都不算快，徐明一直跟在大梁皇帝后一步左右，沒有抬頭，只能看到大梁皇帝那破碎的帝袍。

對于這位深漠北三萬里和妖帝一戰最后安然無恙回到大梁境的絕世武夫，徐明對他無比敬佩，即便是拋開大梁皇帝的份，也是如此。

“陛下，臣還是覺得，就這般讓韋風安然歸老不妥。”

徐明猶豫許久，還是開口，在場上做和領兵一直是兩回事，徐明覺得后者自己能做得不錯，但前者自己一直都不見得是真做好了，所以此刻本是應該能不說話便不說，免得被認為是落井下石，但他天使然，此刻不說，便不是他了。

大梁皇帝沒有說話。

徐明這才繼續說道：“陛下，韋風勾結方外修士，雖說什麼都沒做，但這沒做，便已經是極大的錯了，依著臣所見，這和弒君沒什麼區別，若是像韋風這等狂徒，勾結方外修士謀害陛下還能安然歸老，那以后大梁朝上下，豈不到都是鬼？”

之前發生的事，徐明能夠看清，當然也有很多人都能看清，這樣的事發生之后，自然有很多人會覺得這是大梁皇帝的仁德，但他覺得，此刻還是應當用鐵手段的時候，仁德在此刻，并不管用。

大梁皇帝沒有轉頭，只是淡然道：“治國如同烹小鮮，這種事，你個武夫不清楚，自然在理之中，不過你此刻若是想要朕給你講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好似也沒有什麼道理。”

徐明聽著這話，雖然是大雪紛飛的日子，也是汗如雨下。

他不蠢，能聽得明白這言下之意，要不然也不可能就在韋風被拿下之時就明白那些道理了。

大梁皇帝轉過，拍了拍徐明的肩膀，微笑道：“朕不是神仙，天下多事看不到，但讓朕看不到就相信沒有這些事，朕也定然是做不到的，懸嶺郡朕此生或許都不會來了，以后這里如何，朕也不見得知曉。”

徐明冷汗直流，瞬間便跪了下去，俯首道：“臣誓死不敢有負陛下，有負大梁！”

大梁皇帝看著跪在地面的徐明，輕聲道：“咱們君臣要做的事還有很多，那是能留在史冊上的事，不要走錯路，要不然真是有愧后人。”

……

……

城外營帳。

韋風看著收拾好的東西，揮手讓兩位親軍出去，而他則是有些留地看了那張曾經屬于自己的椅子一眼，嘆了口氣。

其實不管是做還是做人，抑或是帶兵，徐明本就不能和他比較。

徐明能看到一些，但韋風實際上才能看到全部。

大梁皇帝不殺人，至是不親自殺他，其實本不是顧忌他是北境大將軍的門生，只是不想連累太多，至他的家人，和此事并無干系，若是他此刻以勾結方外修士的罪名被抓住，被坐實是一只鬼，那他的家人一樣要遭牽連，所以他才會讓他自己告老。

但告老不是真的能歸老。

他回到自己的家鄉之后，也得死。

到時候不管是他自己去死，還是別人幫他，他其實都得死。

他本不可能活著，方外修士們的計劃落空，便一定不會留個什麼把柄。

所以韋風其實沒得選，他只能安靜接。

回到家鄉，然后死去。

這已經是他的命了。

韋風搖頭苦笑道：“何苦來哉，怪也怪不得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