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初八的日子越來越近。
蕭冥沒有再來過,蕭焰更沒有。
不知道他們在忙些什麼,或者對已經忘了,任其在這座質子府中自生自滅。
蕭月倒是出現過一次,站在門口也沒進屋,只是用一雙秋水般的明眸幽幽著,眼神裡滿是憂怨,立了許久,終是嘆氣而去。
葉霽風也來過兩回,隔得遠遠的,神複雜,什麼都不說,也不做,只看喝酒,看吃飯,在宮侍出現之前又悄然離開。
面對他們,秦驚羽沒甚覺,也不覺愧疚,該做什麼做什麼,喝到高興,隨意扔塊食過去,換來的是一個怒視的眼神,或是一道轉而去的背影。
沒什麼好愧疚的,那是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不得他們傷心難過,越是如此,越開心!
隨著蕭焰大婚典禮的臨近,翠庭再無人來,一如從前般靜默。
南越皇宮裡還是冷冷清清,沒有聽到宮人忙碌準備的聲響,更沒有聽到一點喜慶之聲,整座宮殿平靜得像是一湖深水,不起半點波瀾。
難道是大婚有變?
秦驚羽剛一這樣想,立時就打消了念頭。
蕭冥如是說,蕭月如是說,葉霽風如是說,宮如是說,就連那初次見面就不歡而散的柳皇后也是流出這樣的意思,還能有什麼變數,還在幻想什麼?
那位容郡主,不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子嗎,他的母親又那麼喜歡,他怎麼可能輕易放棄,不管遇到什麼事,以他的能力份,終能解決,順利迎娶佳人。
自嘲笑笑,喝了口酒,懶懶靠在牀榻上,又繼續恍惚思想。
——我不喜歡你。
柳皇后那句話,不知爲何總是在耳畔迴響。
心裡有點酸,更多的則是麻木,也是,一來就看到自己與葉霽風抱在一起親吻,又對冷眼相待,出言頂撞,再是溫婉的,都會心生厭惡,留下的全是壞印象。
這樣也好,就這樣吧,喜歡也好,厭惡也罷,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隨著天氣好轉,春明,開始抱著元熙在院子裡曬太,曬著曬著就把孩子隨意放在一旁,自己捧著酒壺喝得不亦樂乎。
哐噹一聲,地上的酒壺被人一腳踢飛,擡頭,對上滿是惱恨的眼。
“是茉公主啊?”秦驚羽懶洋洋打著招呼。
上回一面之緣,倒是沒看得太清,今日蕭茉顯然仔細妝扮過,髮髻梳雙燕齊飛,黛眉細描,丹脣輕點,再配上一翠綠的絹襦,年紀小小,已是個不多見的人。
只是那眼中的鋒利寒,來得有奇怪,不記得自己招惹過這小人,除了那回被撞見和葉霽風抱在一起……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秦驚羽笑了笑,看出的不友好,也沒打算和周旋,抱起元熙就要回屋。
“我說過讓你走了嗎?!”
刷的一聲,一柄雪亮的長劍指向嚨,寒迫人,蕭茉看著發白的面,冷笑道:“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麼份,居然在我南越皇宮裡放肆,你以爲我二哥真的看上你?不過是利用罷了,你還信以爲真啊?!怎麼就這樣厚無恥,還跑去勾引小風!”
秦驚羽軒眉,聳下肩膀:“我沒勾引他,是他勾引我。”
“你胡說!”蕭茉怒不可赦,手上用力,劍尖刺破,滲出。
似是脈連心,原本睡著的元熙猛然醒來,瞪著那長劍哇哇大哭起來。
“野小子,哭什麼哭!”蕭茉不耐低吼。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秦驚羽忍住痛,一不,心頭卻是了真怒。
這蕭家兄妹,顛倒是非,真是一個比一個過分,簡直是欺人太甚!
濺當場,還出言侮辱元熙,真當是廢,隨意欺凌麼?
“我難道說錯了嗎?他就是個野小子,短命鬼!”看著抱著的孩子,蕭茉眼底閃過一恨意,不知死活大。
秦驚羽攥了拳,已經顧不得掩飾自,左手拇指一彈,白閃過,風影戒暗藏的鋼錐出個頭來——
的劍要是再朝前一釐,這鋼錐就將毫不留朝臉上劃過去!
“住手!”驀然間,院門響起一聲厲喝。
斜刺裡有人飛近,擋在面前,拂袖彈開長劍,一把將兩人分開。
秦驚羽猝不及防,又顧著懷裡的元熙,被那一力道撞得後退,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住,嚨刺痛,渾輕,說不出話來。
在元熙震天的哭聲中,蕭茉撲進那人懷,對他舉著袖,花容失,嗚嗚泣:“二哥,他勾引小風,他還要用暗殺我!”
秦驚羽一聲不吭站著,按住領,在心底冷笑,自己被利劍割傷頸部,而只是被鋼錐劃破袖,這傷勢誰輕誰重,一眼便知。
蕭焰淡淡看一眼,目落在那來不及收起的鋼錐上,嘆道:“殿下這個事用來對付我就是了,茉兒年輕不懂事,殿下何必跟一般計較?”
他的聲音還是那般溫潤,語氣比之過去卻不知疏離了千倍萬倍。
秦驚羽忽然覺得好笑。
這就是那個將自己時刻捧在手心的人嗎?
這就是那個對自己微關懷備至的人嗎?
這就是那個寧願捨棄命也要護周全平安的人嗎……
假的,果然是假的,都是迫不得已使出的苦計,如今一旦環境轉變,就打回原形,出他的本來面目了。
“茉兒沒事吧?”院門傳來聲。
秦驚羽側頭看去,但見幾名宮簇擁著一名華款款走進,面容妍麗,氣度溫婉,清純中又帶著穩重,怎麼看怎麼舒服,步步搖曳走到蕭焰邊,兩人站在一起,就像是從畫上摘下來的人,和諧自然,十分般配。
雖然對著蕭茉在問話,眼裡卻似乎只有蕭焰一人,丹眼水汪汪的,滿是,楚楚人,忽而眼波流轉,向秦驚羽,一時笑容不變,眼底多了幾分探究,隔著三尺的距離相對而視。
沒錯,是,是蕭焰那位未婚妻子,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子。
“容姐姐,幸好二哥及時趕來,要不然我……”
“沒事就好。”葉容容對著蕭茉安一笑,轉過頭來朝向秦驚羽,歉意行禮道,“之前是小風無禮在先,茉兒不知原由貿然衝撞了殿下,阿焰也是心疼妹妹,急之下才對殿下出手,我就代他們向殿下賠罪,請殿下不要介意。”
秦驚羽聽將這番話滴水不說完,忽然有一種想笑又笑不出的覺,看著這相互關心與維護的一家人,遊離在外,只想遠離。
“你說完了嗎?說完就可以走了。”撇開,抱著仍在哭鬧的元熙往屋裡走。
葉容容愣了下,倒是蕭茉衝上來,衝著喝道:“你得意什麼,你不過就是個質子,值得那麼高傲嗎?你吃我南越,住我南越,別不知好歹,小心我父皇把你關進大牢裡去——”
“好了,茉兒。”蕭焰平聲打斷,拉著的手,將往門外拖去,“別那麼衝,記住你自己的份,來,讓二哥看看你傷沒有……”
“我沒傷,就是服破了。”
“還不怪你自己,沒事到跑,不是讓你陪著娘嗎……”
“有三姐陪著孃的,我只是過來看看,誰小風最近都不理我,明明人都進了宮,偏生還說謊……二哥你要給我評理,我哪一點比人差了?”
“是,我家茉兒是世上最的孩子,無人能比。”
“二哥,還是你最好……”
兩人頭也不回往外走,話聲漸漸遠去,人影消失不見。
葉容容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好一會才轉頭過來,瞥見淡漠的面,含笑道:“阿焰就是這樣,平日最寶貝他這兩位皇妹,生怕們吃一點虧。”
“是麼?兄妹深,著實讓人羨慕。”秦驚羽扯脣角,浮起一個譏諷的微笑,“天不早了,容郡主打算在這裡待多久,我這人名聲可不大好。”
聽得這逐客令,宮都怒意上臉,那正主卻也不生氣,仍是笑做足了禮節,方纔起告辭。
院門關上,秦驚羽打起神,哄著元熙回到屋裡。
頸上的傷口並不太深,已經止住了,凝一條紅線。
秦驚羽對著銅鏡,看著那條紅線,只覺得那微微的刺痛從頸項一直蔓延到心底。
這便是真實的他吧——
只在乎自己最在意的那個人,別的,就算是天崩地裂,都可以面不改,相見猶如路人。
忽然抓起銅鏡,舉高就要往地上砸,作做到一半,忽而停住。
這是在做什麼,是委屈他的淡漠表現,還是悲哀自己的現時境?
如果是前者,大可不必,就算沒有葉容容,沒有今日的一切,和他都回不去了,又何必爲這不值得的人再苦苦傷?
沒錯,曾經過他,那個時候,他是燕兒,溫的燕兒,深似海的燕兒,全心全意的燕兒,視他是夥伴,是人,是生命中的另一半,而現在,他是蕭焰,是南越皇子,是別人的未婚夫婿,更是的仇人!
他喜歡誰,他要娶誰,都和沒有關係了……
夜深黑,烏雲佈。
過了這晚,明日便是初八。
寢室的窗戶破了半扇,夜裡冷風刺骨,睡不踏實。
到了後半夜,照例起來查看小牀上的元熙,看過之後睡不著,索披坐下,著窗外發起呆來。
在南越皇宮裡已經過了將近兩月,是聽說大夏軍隊開到兩國邊境,嚴陣以待,可是那期盼中的援救卻遲遲未至,到底有沒有派出談判使臣,如果有,那麼來人是誰,如今人在何?
淅淅瀝瀝,天上下起小雨,不久雨滴變大,演變一場滂沱大雨。
忽然聽到雨幕中傳來細微聲響,像是有人踩著水窪悄然欺近。
秦驚羽心中一凜,豎起雙耳,聽得那腳步聲又近了些,這深夜來客,不知是友是敵?
來不及多想,將睡中的元熙連同被褥一齊抱起,迅速放在小牀下,自己躺回牀去,扳出風影戒中的鋼錐,靜靜等待。
咯吱一聲輕響,屋門被人推開,一道黑影閃進來,口中急切低喚:“殿下,太子殿下……”
竟是他,林靖……
秦驚羽吃了一驚,裝作睡得迷糊卻被驚醒的樣子,慢吞吞坐起來,以靜制。
“是誰……”
黑影竄到牀前拜倒,亮火摺子,一微在漆黑室跳了起來,照亮了牀榻周圍不過五尺的距離。
藉助火,秦驚羽看清了他的臉,五清秀,左側一縷頭髮不長不短垂下來,正好蓋住了被削去耳朵的傷,黑黑,勁裝打扮……果然是林靖!
“是你,你來做什麼?”
他擎著火燭,忽然雙膝著地,朝著跪下來:“敬霖奉主子之命,來給殿下送藥送信。”
秦驚羽嘿嘿冷笑:“我沒病沒痛的,誰要他送什麼藥,他這是在咒我麼?”
林靖急道:“主子不是這個意思,主子說殿下前日傷了,我給殿下送藥膏來,這是宮裡最好的金創藥,抹了傷口會好得很快,不會留下痕跡,還有這封信,主子要我親手給殿下。”
秦驚羽看著他奉上來的藥瓶,以及從懷中掏出來的信函,不明白蕭焰在搞什麼玄乎,他以爲敲一棒子再給顆甜棗,就能解決問題?真是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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