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中，大多數考生都還在苦苦地構思，眉頭蹙。卻不是文采不繼，而是不知該持何種觀點進行論述，陷于兩難之境。

嚴北辰坐在紫閣的南邊，注意到了他老師吳山的一異樣，角不由得微微翹起，出了自信且驕傲的笑容。

作為嚴氏族人，所擁有的政治資源是其他貢士無法比擬的，對朝政態擁有更準的渠道，故而更容易猜到圣上的意圖。

對于重開市舶司這個問題，其實已經不新鮮，從關閉之日起，就不斷有人上奏請求重開。這次能夠引起如此大的爭論，主要是開海派唐順之拋出了“倭寇之患在于市舶不開”新鮮的觀點。

如果重啟市舶司就能解決倭寇之患這個大問題，那圣上必然會采納，相對于重啟市舶司的讓步，這解決倭患實在是太有了。

要知道，這些年朝廷為了解決倭寇問題，每年都數以十萬計的軍餉輸送江浙。若是能夠解決這個問題，那國庫的資金力將得到緩解。

只是這個提議還是來得稍晚了一些，隨著前年徐海伏誅，去年年底汪直從日本歸來準備接招安，江浙的倭寇問題得到了緩解。

如今江浙的倭患得到了緩解，現在若同意重開市舶司，那再生事端又該怎麼辦？

要明白，現在的大明國庫早就不堪重負，甚至京的俸祿都到了影響。一旦好不容易緩解的倭患再起波瀾，大明的財政定然到巨大的沖擊。

正是如此，圣上怕是不可能輕意松口，這里需要冒的風險實在太大。

何況，這次考核的對象都是夏言的門孫，如今題目出現在這里，無疑含了圣上的意圖，那就是大明要繼續實行海政策。

嚴北辰的角翹起，提起筆在硯臺上蘸墨，正要將心里那一篇彩絕倫的文章寫下時，一位巡考的禮部員恰好從他邊經過，不著痕跡地了一下袍的袍擺，然后便邁步離開了。

嚴北辰心里微凜，原本要提起的筆，這時在硯臺上繼續蘸著墨，然后裝著猶豫不決地放下筆，腦袋開始快速地運轉起來。

這個禮部員是他族叔嚴世藩的人，二人還一同喝過酒。很顯然，這人的舉別有深意，應該是族叔委派過來的。

一念至此，嚴北辰再抬頭向坐在邊上的族叔，看著他故意將眼睛瞇起，心里頓時大定。

當明確了方向，當即便拿出畢生的才學，在紙上揮灑起來。

筆落驚風雨，策泣鬼神。

嚴北辰將筆停下的時候，臉上滿是得意之，已經是勝券在握，知道這狀元是跑不倒了。心里很是得意，忍不住朝著那邊的林晧然了一眼。

殿試沒有提前卷一說，時間定在午時三刻統一卷。

待三百五十七名考生停下筆的時候，命運似乎已然被敲定了。有人臉上流出欣喜之喜，亦有人臉上顯得沮喪，但更多是患得患失。

不管結果如何，自從北宋一個張元的貢士在屢次落榜，憤而投奔西夏進攻宋后，宋仁宗到如今，殿試就不再有淘汰制。

哪怕他們在這殿試考得再爛，都能得到一個三甲進士的功名，將會為大明朝的七品員。

卷子放在桌前，待試卷被收齊后，殿試的總監徐階和藹地說道:“殿試已經結束了，結果會在大后天揭曉，諸位切記要按時參加傳臚大典，呵呵！”

考生謝過徐階，然后又朝著紫閣上面那個寶座進行叩首，進行了謝師禮。

殿試的主考是嘉靖，所以他們已經是天子門生，這亦是進士為何瞧不起舉人的原因之一。單是份而言，他們比舉人高貴太多了。

隨著禮部員走出西苑大門，天雖然尚早，但不人臉上都出現了倦容，紛紛是各互離告辭，從等候在這里的馬車離開。

他們的科舉之路在這一刻，已經是走完了整個流程。只要經過最后的那些儀式，他們便會為大明的一名員。

在馬車的車廂中，寧江忍不住朝著林晧然問道:“你選的是哪一派？”

“這還用問的，當即是開海了！”跟他們同乖一輛車的楊富田搶著回答道。

“你豬啊！”寧江當即怒斥，然后拿出理由道:“我們的師公是夏言，皇上考我們，肯定是想過我們傳遞他的想要海的態度！”

“我看你才是豬！”楊富田當即睥了他一眼，然后又是繼續道:“夏言是我們師公不假，但他卻是欽犯，而且皇上一向獨斷專行，用得著過我們傳遞他的意圖？”

這……

林晧然和寧江瞪起眼睛，滿臉震驚地刷刷地向了楊富田。不是要質疑楊富田，而是恰恰相反，這貨說的話太對了。

夏言是他們師公，但亦是欽犯，孰重孰輕？這自然是欽犯這個罪名更優先，他們不能再將這份擺出，故而況應當恰恰相反。

圣上的意圖應該不是傳遞海，而是要支持開海。

二人卻沒有想到，這個平時大大咧咧的楊富田，竟然一下子就到了要害。

“你們不會是支持海吧？”楊富田亦是將眼睛瞪起，不可思議地向他們二人問道。

林晧然和寧江頓時相視無語，知道這次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事怕是選錯了方向。如今細細想來，嘉靖極可能是支持開海，不然為何會將這個爭論搬到如何重要的殿試上來呢？

啪！

林晧然手重重地拍了一下額頭，心里不由得涌起了幾分懊惱，怎麼當時在考場就不能看出這麼淺顯的道理呢？

哎！

楊富田的目落在林晧然上，不由得有些惋惜。以著林晧然的才華，只要選對方向，必定會中得狀元，只是如今，卻可能真要落到三甲之列。

寧江的心亦很是低落，他一心想考取二甲，結果很可能掉在三甲中。而讓他到沮喪的是，一向被他瞧不起的楊富田，極可能排在他前面。

車的三人，突然陷了沉默，只剩下外面車轱轆轉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