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面前，最能現集的力量。

而藍田縣的集力量歷來是強大無匹的。

玉山城裡倒塌的四百餘房屋，在災難過後兩個月的時間裡就重新矗立在原地上。

玉山城裡的磚瓦是現的，木料是縣城的，至於人……連雲昭都親自參與建造房屋之後，傾盡玉山城所能，在兩個月的時間裡重新修建好可以容納兩千人的人字樑柱結構的長排平房不算難事。

廢墟里面的磚瓦被撿拾出來，剩餘的土坯被水泡之後重新加高了地基，每家每戶還空出一片院子，院子用木柵欄隔開，勤快些的人家已經在院子裡種上了果樹。

這兩個月裡，藍田縣沒有軍事鬥爭，但是，整風運卻沒有停止，雲昭準備在這次重建工作中，將藍田一家的信念鐫刻在每一個藍田人的心上。

房子建了，紅磚青瓦煞是好看，一排排，一棟棟整齊劃一，紅磚砌造的門樓不算高大，卻每家一個，如果門楣上再懸掛上“孝悌之家”或者“榮之家”的小匾額，主人家出門的時候都會仰首，自覺高人一等。

在大明世界裡，想要人們放棄等級觀念這純屬做夢，我家吃臊子面用的是臊子，你家吃臊子面用的是豆腐臊子都要拿出來比劃一下的風氣下，談什麼平等就是扯淡。

玉山城的房子修建好了，藍田縣其餘地方的房子自然也在鑼鼓的修建中。

此次地震中倒塌的房子多數爲土坯房，老房子，這幾年新建的房屋大多數用了木料跟磚石，倒塌的不算多。

新房子在建造的時候大傢伙齊心協力，可是，房子建造好之後，府宣佈了分配方案，各地就了套了。

以前，大家都可憐那些在地震中房子倒塌的人家，在房子建好之後，都以爲這些人家會欠府老大一筆錢……當大傢伙聽說這些住房子的人家只要付很的磚瓦，木料錢，就能蓋房，以後一月只需要給府支付三十個錢，十年之後房子就歸這家人所有的政策下來之後，在一夜之中，藍田縣又倒塌了房子一萬兩千多間。

只是這一次，無人傷亡。

雲昭從工地上灰頭土臉的回來之後剛剛喝了一口茶水，新來的書楊雄就拿來了一本文書請雲昭簽字用印。

“怎麼多了這麼多需要重建的房子？”雲昭匆匆看了一眼最後的統計數字有些無話可說。

“一年三百六十錢，十年三千六百錢合五兩銀子，租房子住都賺大了，百姓就是這麼算賬的，他們很樸實。”

雲昭癱在椅子上苦笑一聲道：“難道就沒有一個聰明人算一筆賬嗎？”

楊雄笑道：“聰明人自然是有的，只是被百姓一拳打掉了牙齒，然後就不敢聰明瞭。”

“他們難道不知曉集中居住之後，耕作的土地多出來不，他們自己居住的地基面積其實是在小的嗎？”

“知道，可是我們修建的是磚瓦房，好看結實不說，佈局合理，前面有院子，可以充當穀場，後院可以養豬，養，有茅廁……最重要的，就是房子變了紅磚房！”

雲昭皺眉道：“把這個道理跟百姓講清楚，要不然，我們需要建造的房屋會更多。”

楊雄小心的看看雲昭的臉，低聲咳嗽一聲道：“建造啊，這幾年咱們的磚瓦窯積存的磚瓦堆積如山，百姓們從秦嶺裡砍伐的木料有堆放六年的，這一次可以把這些資消耗一空。

磚瓦原本就是泥土，藍田縣窯口衆多，人口衆多，只要命令這些窯工們日夜製造磚瓦，就能把泥土變錢，木頭長在秦嶺，數不勝數，只要命人進山砍伐，最後把磚瓦，木頭變我藍田縣實實在在的財富，這對我藍田縣有莫大的好。

如果可能，卑職建議再多修建一些房子。”

雲昭擡頭看了看楊雄嘆口氣道：“人人都說玉山書院後面的畢業生總是比不上最初的三屆，我很不以爲然，現在看起來，確實如此。”

楊雄聽了並不惱，彎下腰施禮道：“請學長教誨。”

雲昭低聲道：“你的建議其實很好，可以把我們這些年讓給藍田縣百姓的利益再通過這樣的方式賺回來。

看起來似乎百姓有了房屋，我們獲得了錢財，民衆滿意，府滿意，只有大地在損失，而大地的潛力是無窮的，我們可以無盡的索取。

這樣做無可厚非。

如果是大地主賜予，我們當然可以這樣做，可惜，這不是大地的賜予，驅這一切的是我們的私心跟利慾。

任何事只要有我們人的參與，一件好的事總會變壞事。

今天，你楊雄滿足於從百姓手中獲取三千六百枚錢，跟他們多餘出來的土地，明天，你就會覺得這樣來錢太慢，三千六百錢就會變三萬六千錢，你會爲了節省更多的土地從而把平房蓋小樓……總之，從百姓手中取錢的法子總是會有的。

如此一來，你們就會發現，府的職責已經發生了改變，他本是管理人民，幫助人民，保護人民的一個集團，有了利慾心之後，他就變了一個從人民上攫取利益的集團。

這樣的一個集團，跟大明現在的府有什麼區別？

你們學過同樣的課程，那麼，你以爲徐五想他們就想不到這樣的斂財方式嗎？

他們的看法與你不同之就在於——他們認爲百姓的生活改變，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百姓們想要更好的房子，是因爲他們生活已經發生了大的改變，這才主去追求更好的房子，更加味的食，更加得的著。

我們是府，我們只能引導他們去追求更好的生活，一切的變化都是出自百姓的自覺，而不是在他們上使用計謀。

我們所有的計謀都該使用在敵人上，讓他們到計謀的威力，到被我們算計的痛苦。

而不是通過我們掌握的資料對我們的百姓使用計謀，這樣的勝利毫無意義，總有一天百姓們會明白過來的，那時候，我們將失去最寶貴的人心，對一個府來說沒有什麼東西比人心更加重要，失去了人心，就算我們的倉庫裡裝了全天下的財富，對我們的事業來說，是有害的。

就目前而言，藍田縣人剛剛離了饉之憂，我們需要在民間積蓄更多的財富，讓百姓們相信我們說的每一句話，相信跟著我們，接我們的統治，他們會得到前所未有的好生活。

這就是我們這一次整頓藍田縣的目的所在。”

楊雄聽了雲昭的話，沉默了許久之後低聲道：“卑職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不過，既然縣尊已經有了命，我會將這件事坦白的以文書的形式告知每一個藍田縣人，讓他們做出選擇。”

雲昭聞言笑了，指指楊雄道：“你在借勢，是在借我藍田縣府這十年來養的大勢，你應該拋開你的份，親自去百姓中間給他們講述這個道理，看看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楊雄笑道：“卑職只有一雙眼睛，一個鼻子，恐怕經不起百姓羣毆，卑職還是以爲用府的告示，告知百姓效果會更好。”

雲昭擺擺手道：“既然如此，你可以去試試，記住了，要公正，要坦白！”

楊雄笑著接過雲昭批閱後的文書，又道：“盧象升如今就在大荔縣，他不與府接，帶著兩個老僕，用兩隻腳在關中大地上跋涉。”

“他在做什麼？”

“據說，是在書寫《鬼語疏牘》，徐五想看過一部分，說盧象升認爲自己已經死了，是一個鬼，不過，這隻鬼依舊是大明的臣子，所以，他從京師一路走到藍田縣，記錄下來了他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以奏疏的形式文，希皇帝能夠看到……

唉，他太迂腐了，這個時候就算是給皇帝一本天書，恐怕也無濟於事了，大明之危於正德，怠於嘉靖，顯於萬曆，至今，不過是茍延殘罷了。”

雲昭笑了，起拍拍楊雄的肩膀道：“你太悲觀了，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會把自己活神，翻看我泱泱中華史冊，這種人數不數勝，盧象升堅持認爲大明還有希，那麼，他爲此努力沒有錯。

記住了，任何人的努力都沒有錯，有人一生努力想過上好日子這沒錯，有人赤膽忠心爲國盡忠這也沒有錯，就是這些人讓我們的史冊看起來彩紛呈妙不可言。

當然，像范文程這般努力要做一個叛國者的就有大問題了，不過，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既然做出了選擇，那麼，將來有一天被天下人審判的時候，他就不能喊冤！”

楊雄點點頭，又搖搖頭，若有所思的抱著文書出去了。

他在玉山書院求學八載，早就形了自己的世界觀，對於雲昭今天講述的這些新的，超前的思維方式還是不能全盤接。

雲昭知道，只要這傢伙想出可以駁倒這些理論的想法，他會再來辯論一下的。

對於房子，雲昭其實是不在乎的，因爲就目前這樣的境總上對百姓還是有利的。

五兩銀子的建造本，本來就是虧損的，只是結餘出來的土地可以回到府手中，再做二次分配。

藍田縣的土地價格昂貴，即便是雲昭已經大力號召人們開荒，以至於十年來藍田縣的耕地面積擴大了三倍之多，可惜，這裡的人口卻增加了十倍不止。

不論人們開墾出多良田，最後，總是不夠用的。

而爲一個真正藍田縣人的標誌就是獲得一塊可以耕作的土地……

這個要求並非是方的，方認可做工的人，商賈，手藝人都是藍田縣人，可是呢，百姓們依舊執著的認爲有一塊地的人才是真正的本地人。

很難想象一個家財萬貫的財主會親自帶領全家牽牛扶犁耕作一塊只有兩畝地大小的土地。

很難想象這個擁有一個商隊的傢伙會在經商的路上收集他認爲最好的泥土，最終帶回家裡，蒸之後再拋散在自己的土地上。

藍田縣人的土地說珍貴極度珍貴，如果想要用買的形式獲得土地這基本不可能，可是，只要只要是父母都在籍的新生兒，不論男，他（）都會自獲得一塊土地。

現如今，藍田縣新生兒分配到的口田只有一畝三分地。

這是沒辦法的一件事，土地資源是恆定的，人口卻在暴增，好在藍田縣人還用不著靠土地吃飯，更多的是商業活支撐了藍田縣人的生計。

也就是因爲這樣，讓藍田縣的減災救災活變得有利可圖。

盧象升蹲在田地裡，了一把泥土，然後鬆開，檢查了一下手裡的泥土，對徐五想道：“墑很好啊。”

徐五想指指地裡將要收割的麥子道：“這時候您應該看麥田來判斷墑，而不是抓一把泥土。”

盧象升笑道：“我不是迂腐，是要培養我看事的方式。”

“看本？”

“是的，看本，多年以來，我的眼睛被浮雲遮住了，現在我想通過手腳來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徐五想笑道：“您在大荔縣看到了什麼？”

盧象升想了一下道：“我看到了平等。”

“從哪裡看到的？”

盧象升從懷裡掏出一份文告遞給徐五想道：“你藍田縣縣衙敬告百姓書。”

徐五想接過文告看了一眼道：“這是爲了防止百姓搗毀自己家的住房換取救災房的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