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昭終於抵達了白銀廠。
僅僅站在門口看了一眼,雲昭就沒有繼續看下去的興趣了。
簡陋,原始,骯髒,凌,破舊,以及荒蠻……就是這一眼帶給他的信息。
他沒有法子想象,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每年給藍田縣供應銅二十餘萬斤,供應黃金一千兩百兩,供應白銀四千三百兩。
在這裡開採出來的礦石需要人工砸碎,然後再倒進一個巨大的石磨裡磨,然後再倒進水槽裡浮選,按照金銀銅各自比重的不同,從水槽的不同位置獲得礦之後,再去冶煉。
最後獲得銅,金,銀再送到玉山冶煉廠重新提純。
藍田縣每年從白銀廠獲利超過了五萬兩白銀。
再簡單的簡陋,甚至嚴酷的工作環境下,有這麼大的貢獻,雲昭當然知道這些錢到底是怎麼來的。
兩千餘人的汗……
這樣的地方雲氏還有很多,比如,漢中的銅礦,貴州的鉛鋅礦,蜀中的硃砂礦,蜀中的鹽井,玉山的鐵廠,冶煉廠,當然也有遍佈藍田縣大大小小的織布作坊……
他們共同構了藍田縣繁榮的基礎,這也是藍田縣如今人口暴增卻沒有一個閒人的原因。
一個貧困的地方在解決了吃飯問題之後,想要繼續富裕下去,那就只有發展工商業。
這一點對雲昭來說是明瞭的,他也知道該如何發展,也知曉該從那個方向突破。
這些東西並沒有什麼難的,最難得是拿到第一筆錢,有了這第一筆錢,後面再用錢生錢的速度就會非常的快。
爲這個事雲昭甚至沒有多腦筋,他知道那個地方有什麼好的資源,再派出雲氏強悍的強盜們帶著探礦的工匠去那裡尋找就是了。
找到了,再組織藍田縣的人去開採,這對藍田縣人來說已經是一套很的流程了。
幽深的礦井裡有慘聲不斷地傳來!
雲昭就站在礦井口子上,沉著臉聽裡面的靜。
在幽深的礦井裡待得時間長了,是一種很恐怖的覺,雲昭當年下井僅僅待了半個時辰,再出井口的時候,就有一種死裡逃生的幸運,那一刻,即便是熾熱的太,也顯得親切無比。
雲昭不明白這些人爲什麼會躲進礦井裡,這裡應該是是一個死地,如果不是外邊的境遇比礦井還要糟糕的話,雲昭以爲這些人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徐五想臉上如果沒有麻子的話,他該是一個清秀的年人。
此時此刻,這個清秀的年人就站在雲昭的邊,一言不發。
雲昭在井口走了幾步後道:“你確定你已經知道了所有該知道的消息?”
徐五想道:“錦衛在招降山賊,在編練刀客,在賊後重新架構甘肅一地的府,他們也需要錢。
恰好,賊寇們也需要。”
雲昭道:“地方大族呢?”
“人家在坐收漁利。”
“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錦衛,賊寇,刀客,地方大族是最先知道白銀廠事由的一羣人?”
“是的,我們知道的有些晚。”
雲昭瞅瞅站在遠的礦工,工匠們低聲道:“他們至今還不知道發生礦難的真正緣由是吧?”
徐五想點點頭道:“是的,他們知道了真實的緣由,事會變得無法控制。”
“這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偏門理解?”
徐五想臉大變,急促的道:“縣尊,不可說。”
雲昭呵呵笑道:“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們藍田縣是害的一方,我們關心每一個礦工,工匠的生命,我們不會輕易地拿好人的命作爲籌碼去達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這個世道啊,好人太,壞人太多,才顯得我們的殺戮心重了一些。”
“我們與高氏的合作這纔開始。”
雲昭笑道:“我討厭大家世族,當年武則天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揹負了千古罵名才把大家世族弄得煙消雲散,到了我們這裡,你說我們有什麼理由再讓那些世家大族繼續輝煌呢?
老話說,狗不過八年,不過六年,壽命再長就要。
對於朱明王朝來說,雲氏這樣的存在就是一個大禍害,我不想很多年之後,高氏又了我雲氏的大禍害。
如果真的了那樣,那纔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啊!”
徐五想遲疑片刻,不確定的道:“我們以後不聯合大家世族?”
雲昭點點頭道:“大家世族對我們來說,就是手紙一般的存在,用過之後就要丟掉。”
“如果這樣做,我們以後會沒有朋友的。”
“我們以後的朋友會更多,你看看,這裡不就有兩千多個朋友嗎?”
徐五想順著雲昭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看到黑的一片人羣。
“農夫,工匠,小商人,獨立文人,這些人都是我們的好朋友,他們絕對有能力幫助我們掀翻這個天。
所以,把事的真相告訴他們,看看他們的反應。”
雲昭慢慢的下了山坡,同時又告訴徐五想,躲在礦裡的這些人全權給這裡的礦工跟工匠們置。
徐五想有些絕的道:“該讓誰去告訴他們呢?”
雲昭回頭看看徐五想道:“高正茂啊,他如今是我藍田縣的吏,對這件事又最,不就該他去告訴這裡的人事的真相嗎?”
徐五想目送雲昭遠去,在口狠狠地跺跺腳,就離開了口,在心中不斷地演練自己跟高正茂的對話。
高正茂是高氏旁支,而高氏主族也因爲人丁不旺的原因,這傢伙似乎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不過,他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又被徵召去了藍田縣做,以自家縣尊的心思來說,估計這人只有老死關中一途了。
通過這件事將一個碩大的高氏分解的支零破碎的確實對以後的統治有很大的好。
徐五想很想看看理這件事的整個過程,這對他以後執行雲昭的想法有太多的借鑑意義。
吃飯是一件最普通不過的事,同時,也是最彰顯平等的一種行爲方式。
雲昭帶領著衆人,在六十三個礦工,工匠的埋之所,進行了極爲隆重的祭奠儀式。
然後,就像普通人家辦喪事一般用一頓盛的酒宴來招待鄉鄰。
祭奠這種事是做給活人看的,畢竟,相比一堆毫無知覺的死亡,活人才有各種覺。
此時,已經是雲昭到白銀廠三天以後的事了。
冤屈死亡的人終究沒有從幽深的礦井裡挖出來,仇人的頭顱也被憤怒的礦工們埋進了礦井,礦工們報著很樸素的心態認爲,這些人去了曹地府,遇見被他們害死的礦工之後,應該還會有一些幻想故事發生。
隴中鄉下的盛酒宴,即便是再盛,也是很有限的。
有羊,有豬,有酒,有藍田縣的特產條子,再加上無數種乾菜,酸菜,以及土豆,白菜,一大碗油汪汪的臊子面,湊了這頓讓條城人懷念很長時間的酒宴。
以至於,很多人,在很多年之後在懷念被埋進地下的六十三個礦工的時候,也會順便想起藍田縣縣尊與他們一起吃的那頓食,當雲昭份達到頂峰的時候,條城人每年的這一天,都會舉辦盛大的酒宴,紀念那六十三個亡靈……再後來,人們只記得那一天有一個大人駕臨條城,駕臨白銀廠,忘記了那六十三個悲慘的人。
“爺,白銀廠已經復工了。”
雲芳站在雲昭面前謙卑的跪在他腳下。
雲昭低頭瞅著瘦弱的雲芳喟嘆一聲道:“苦了你了。”
雲芳的閘門一下子就被這四個字給打開了,抱住雲昭的小嚎啕大哭起來。
雲昭靜靜的站在那裡,他知道,自己如今是整個雲氏族人的神支柱,讓他抱著好好地哭泣一場,就是對他最好的安。
雲芳哭了有半柱香的時間,緩緩止住哭泣,不好意思的替雲昭扯扯被他弄皺的袍子下襬。
雲昭遞給他一碗茶道:“喝吧,心裡痛快了沒有?”
雲芳接過茶碗道:“心裡敞亮多了。”
“給你一個選擇,要嘛跟我回莊子去當一個管事,要嘛留在這裡繼續當你的一方大員。”
雲芳堅決的道:“留在這裡,不是爲當大員,而是想給給家裡出一份力。
我聽徐五想說了,爺是要在這裡做一個試驗,想把白銀廠目前剛剛構架起來的管事系,推廣出去,我一定要親眼看著,不能讓工匠自己管理自己出半點差錯。”
雲昭笑到:“你的選擇是對的,回到家裡你確實能快活一生,不過,那樣做很沒有意思,留在這裡,只要白銀廠的工匠,礦工們選出來的管事能夠真正發揮作用,自己管理自己功。
這對我們雲氏來說功莫大焉,你自己也將前途無量。”
雲芳重重的點點頭道:“我一定記住爺的話,盡全力改善白銀廠的一切,能用新的工就用新的工,能改進的改進,不能改進的我們再想辦法。
一定用白銀廠當一個點,帶附近百姓,讓人人念我雲氏的恩德,最終爲我們的屬民。”
雲昭聞言,忍不住笑了,看樣子,徐五想對自己的想法理解的非常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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