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縣從來就不是雲昭一個人的。
這一點即便是雲昭也承認。
雖然藍田縣的崛起是因爲他,是因爲雲氏,即便是這樣,雲昭也不敢說藍田縣就是他的。
也就是因爲這個緣故,那些當初用四十斤,五十斤糜子換來的年人才會如此的盡心竭力,努力要把藍田縣變人間樂土。
一羣沒有私心,只有理想的年人的力量是宏偉的,當每一個人都把力量向一個方向使,即便是再沉重的大車,也會被他們拖到他們想去的地方。
袁敏冷漠的看著人來人往的草市子……
袁敏冷漠的看著草市子上琳瑯滿目的貨……
袁敏冷漠的看著歡樂的人羣……
袁敏冷漠的看著藍田縣的一切……
他想從這些社會形態中找到所有跟野心有關的事,然後,他就順利的通過富裕的藍田縣發現了所有他想要的東西。
藍田縣糧食充足——這是造反的基礎。
藍田縣產富——這是造反的基礎。
藍田縣百姓一心——這也是造反的基礎。
藍田縣…………反正這裡做的任何事都是爲了造反做準備的!!
一匹瘦驢馱著一個長條口袋從袁敏邊走過,看得出來,長條口袋裡裝滿了糧食,讓瘦驢有些不堪重負。
吆喝驢子的漢子不是一個良善的人,還不時的往驢子背上丟別的貨,當最後一袋子豆子丟上驢背之後,這頭瘦驢就哀鳴一聲,跪倒在地。
漢子用鞭子狠狠地了驢子兩下,這頭驢子艱難的從地上站起來,搖搖晃晃的繼續跟著漢子走。
袁敏怒視這個漢子一眼,漢子卻不理會他,走到一個專門賣驢湯的店面前邊吆喝一聲道:“掌櫃的,你要的驢子跟麥子,豆子都給你弄來了,明天過來拿錢。”
驢湯店鋪掌櫃的擡頭看一眼那頭瘦驢道:“驢皮另外算!”
漢子道:“山東人來藍田收驢皮熬膠了?”
驢湯掌櫃的道:“聽說建奴又叩關了,山東還能活人嗎?這不,人家把店鋪都搬來了,也就是我們這裡的水不好,否則,全山東熬膠的人都會來咱藍田。”
漢子怒道:“那是他山東人有眼無珠,咱們藍田縣的水哪裡不好了?老子祖上八代都是喝這裡的水長大的,我大爺足足活了八十五歲,去年才走的。
走的時候眼睛閉的死死,沒半點放不下的事。”
驢湯掌櫃的笑道:“你個瓜慫知道個啥。”
說著話就跟漢子一起從驢背上卸下麥子跟豆子,一個著上前掛著一個皮圍的夥計就從店鋪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一柄荷葉刀,將驢子的腦袋牢牢地綁在一木樁子上,四蹄也固定好,然後著瘦驢的衝著掌櫃的吼道:“掌櫃的,這頭驢能殺一百二十斤!”
掌櫃的回吼道:“我知道,要你殺,你就殺,哪來那麼多的廢話!”
袁敏看到清楚,那頭老驢大大的眼睛裡淚水串的往下掉,全抖著想要掙綁繩,卻怎麼也做不到。
眼看著那個夥計著驢子的心臟部位就要下手,袁敏不知道爲何大喊一聲道:“爾敢?”
夥計桀驁不馴的瞅著穿服的袁敏道:“也管殺驢?”
一個錦衛突然間被一頭驢的眼淚給弄得心了,這讓穿飛魚服的袁敏愧難忍。
原本想轉走的,卻看見那頭驢子似乎在向他求救,就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丟給夥計道:“這頭驢我買了。”
夥計笑呵呵的拋著那錠銀子,順手解開了繩子,把繮繩往袁敏的手裡一放道:“一手錢,一手驢,兩不相干!”
袁敏手裡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道繮繩,也不好多說話,牽著那頭驢頭都不回的走了,走了老遠還能聽見那個夥計大聲向掌櫃的報喜的聲音。
“掌櫃的,有一個瓜皮把驢買走了……”
在藍田縣,飛魚服毫無威懾力可言……
這讓袁敏非常的痛苦。
在藍田縣,人們只要不犯法,就能理所當然的衝著員吼!
這樣的事袁敏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看見商戶跟稅吏在吵架,他看見百姓在跟捕快吵架,他還看見藍田縣衙的縣丞在當街斷案的時候,被一個掉子的悍婦追的滿街跑……
這些人之所以敢這樣做,完全是藍田縣的縣令雲昭在給他們撐腰!
牽著一頭瘦驢在繁華的草市子上踽踽獨行,如果不是那頭瘦驢不斷地用鼻子他的後背,袁敏就覺得自己像是走在空無一人的曠野裡。
他發現,自己完全無法進這個世界……一瞬間所有人的聲音都遙遠的像是從夢裡發出來的。
路人的每一張臉,都像是充滿了嘲諷之意,微微有一些天旋地轉,這一切顯得如此陌生與疏離。
當他牽著這頭瘦驢回到北鎮,一個穿著飛魚服的錦衛抱拳施禮喊他“千戶”的時候,袁敏這才從這場恐怖的噩夢中醒來。
直到這個時候,袁敏才發現自己是步行從藍田縣最靠近長安的草市子上走回來的。
而他的馬,還拴在草市子邊上的一棵柳樹上……
將瘦驢給了神詭異的部下,袁敏淡淡的道:“明日裡去草市子上找回我的馬,如果找不到,就勒令藍田縣必須儘快破案,若不能找到我的那匹馬,錦衛會自己去找。”
部下看他的眼神更加的詭異,卻什麼話都沒有說,牽著瘦驢去了馬廄,然後就挑了一匹馬騎上,了一鞭子就去了草市子。
袁敏來到公堂,見範本石戴著一副老花鏡,正在撥算盤珠子,算盤珠子被他撥打的劈啪作響,從聲音上就能聽出來,範本石的心很好。
好不容易算盤珠子停了下來,範本石端起已經變涼的茶水喝了一口,將子靠在椅子背上,對袁敏道:“你是陛下的眼睛,不是陛下的刀子,莫要無事生非。
這也是曹公的意思,你應該把更多的力氣用在左良玉上,而非藍田雲氏。”
袁敏瞅著範本石道:“看來藍田縣的各項稅賦完的很好。”
範本石攤開賬本道:“一氣提前收回來大半個關中的賦稅,派餉,陛下付的差事完大半,咱家有什麼不滿意的?”
袁敏沉聲道:“完賦稅,派餉的員就是好員嗎?”
範本石瞅著袁敏道:“能如實完賦稅繳納,派餉徵收,並不影響民生,不給陛下帶來惡名的員不是好員,難道說,那些以各種理由拒繳賦稅,抗拒派餉,並且把地方弄得民怨沸騰的員,纔是好員嗎?”
袁敏搖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總覺得藍田縣,乃至關中與我認識的大明其餘地方有很大的不同。”
範本石道:“非常人做非常事!藍田縣從窮鄉僻壤幾年時間就變富庶之地,雲昭當記首功。”
袁敏道:“我很擔心,再過幾年,藍田縣就不屬於我大明所有!”
範本石道:“有一首《憫農》詩你可知曉?”
袁敏淡淡的誦道:“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
範本石道:“以前這首詩是用來憐憫農夫,農婦,現在你不妨用這首詩憐憫一下陛下。
莫要在藍田縣挑起紛爭,讓陛下些心。”
袁敏站起,朝範本石拱拱手,就回到了自己休憩的房間。
他鞋子也不,就這麼靠在牀鋪上,窗外夕將要落下,屋檐下的一對燕子正在樑柱間跳躍,吱吱喳喳的的明快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漸漸暗下來了。
一個錦衛站在他的窗前低聲道:“回稟千戶,您的坐騎找回來了。”
袁敏淡淡的道:“我要我的那一匹。”
錦衛道:“回稟千戶,找回來的就是您的那匹雪花驄。”
袁敏微微驚訝了一下,馬上又道:“讓他們把賊寇上來。”
錦衛詫異的道:“回稟千戶,沒有什麼賊寇!”
“我是說馬賊!”
錦衛有些爲難的道:“卑職去的時候,您的寶馬還拴在原來的樹幹上,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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