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宮里,燈火通明,康帝吃了一顆丹藥之后,在筆疾書。
魏自立苦著臉,戰戰兢兢地候在一旁。皇上這丹藥嗑得太厲害了,已經到了一個時辰必須嗑一顆的地步了。
間歇休息之余,康帝喝了一口參茶,問,“這兩日,宋墨都在干什麼?”
“回皇上,四殿下很多時候都是在看書,無任何異常。”
康帝聞言,哼了一聲。
他重新拿起筆,在上面分別寫了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以及大皇孫的名字,然后在四皇子和大孫子上面圈了一下。
他凝視著兩個圈的名字,繼承人總是要立的,不然他一蹬,這些皇子皇孫們,會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或直接引發繼承人之爭,進而造朝堂,萬一幾個皇子直接分裂大黎。那他就是宋氏皇朝的罪人,無去見列祖列宗。
當初皇考臨終前,曾叮囑過他,并要他答應,將來他即將大行時,一定要好好挑一個繼承人,將他們宋氏的江山好好地傳承下去。
皇考曾斷言,他并非那等英明雄主,只是守之君,對他沒什麼要求,當政期間,沒有建樹也行,但是傳承之事一定要他慎重。
他當時還不服氣,現在,是他實踐承諾的時候了。
如果要立兒子如何?如果要立孫子,又如何?哪些人可以留下來:哪些人必須帶走。這都是他要考慮的。皇考說過,皇朝忌主,前朝太宗就是從孤兒寡母手上得來的。思考罷,康帝朱筆劃掉了皇太孫這一項,只剩下皇四子了。
他開始挑選要帶走的人,特別是圍繞在他邊謀求從龍之功的員,更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只要不會引起太大的,他都帶走。但像謝家這種趨炎附勢之輩,深葉茂的,他得重新斟酌一番,全族帶走不現實,把禍頭子帶走吧。
可是康帝越剪除越覺到不對勁,干脆停下筆,又喝了半碗參茶,再將他寫下的名單拿起來仔細地看,然后氣笑了。
“去,把宋墨給朕帶來!”
“是!”
魏自立連忙讓自己的小徒弟去將四殿下請過來,他如今是不敢離開皇帝的了。
宋墨剛進殿,一只茶碗就砸在他腳邊,“宋墨,你可知罪?!”
面對盛怒的康帝,宋墨跪下了,“父皇!”
魏自立趕清場,一會的功夫,大殿就只剩下康帝、宋墨、魏自立三人。
“說話!”
“兒臣無話可說。”
“好一個無話可說!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吧?”康帝走下臺階,繞著他走了一圈,“宋墨,好你個宋墨,你今年才十四吧?朕沒想到你這麼有本事,竟然害死了太子這個儲君,告訴朕,你下一步是不是準備弒父?”
宋墨一驚,“兒臣不敢。”
“你膽子得很,有什麼不敢的?害死太子之后,還算計了朕!借刀殺人,你很得意是吧?借朕的手,替你除掉掣肘你的薛懷民等人,朕這把刀好不好用啊?很得意吧?你就那麼篤定朕不敢弄死你?”
氣煞他也!他造的什麼孽,讓他臨了臨了還遭這種罪!但凡他還有別的選擇,他一定要把這個孽子給……
但一想到比起他,二皇子和三皇子更不堪大用,他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怒意。
即便知道他是在借刀殺人,這薛懷民他也不得不殺!那些出了主意的、參與了謀殺太子的大臣,他一個都不會放過!但是到像謝家這種上去的,他猶豫了。
宋墨乖乖地跪在那里,心里駭然,他父皇連這都察覺了?
之前謝湛和他說,他們做的這一切,有可能瞞不過他父皇的法眼時,他還不太相信。他現在信了,同時心里也松了口氣,他這一步走對了。
謝湛說得對,他作為既得利益者,太子死后,肯定會被懷疑的。他讓自己不要抱僥幸心理,他的父皇,太聰明了。
薛懷民的計謀中,包括了宮弒父這一部分。
最初的時候,他和薛懷民以為自己能瞞過他父皇的法眼,其實這一切都在他父皇的冷眼觀察吧?
好險。真是多虧了謝湛啊,在他的分析和勸說下,他直接棄了薛懷民之前宮計劃,然后啟用了謝湛的計劃,而且謝湛說得對,薛懷民必須要扔出來給父皇泄憤。
雖然這麼做會拔出蘿卜帶出泥,但謝湛說,這是他的危機,也是他的機遇。
從他父皇沒有第一時間弄死自己這點來說,真的被謝湛料中了,他父皇憤怒過后,一定會恢復理智的,他不會讓大黎產生。
“父皇,我也是沒辦法,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大黎皇朝。父皇,你公正公平地說說,太子比我更堪重任嗎?”
“因為你覺得太子無用,不如你,所以你就要害死他是吧?你知不知道,他是太子,是儲君,同時也是你大哥!”
“我沒想要太子的命的,只是想讓他當不了儲君而已。”他一臉訕訕,言下之意就是,打算是這麼打算的,但現在只是玩了而已。
這自然是假話。
“父皇,你信我,大黎江山到我手中,我一定能治理好的,不會比太子差!”宋墨表決心。
康帝冷眼看他,“你確實比你幾個哥哥都聰明。退下吧,朕不想看到你!”
宋墨悄悄地松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一關算是過了,謝湛說對了,父皇為了大黎考慮,只要他發作自己時,自己好好表現,就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真的是算準了帝心啊。
康帝冷眼看著他走出去,心里下了好幾個決定。
你不是說自己能嗎?不是不想被人掣肘嗎?那朕偏要給你安排幾位顧命大臣分權,并且相互制衡。等你能扳倒他們時,你才算為一個合格的帝王了。
你不是既想奪位又惜自己的名聲,想讓秦家給你背鍋嗎?那朕就偏要留著秦家!秦家是一條看家護院的好狗,而且溫順忠心,肯定不能因為你的私心而趕盡殺絕。
還有,老四背后是誰在給他出主意?如此老謀深算,他竟然沒查到,老四的人,他剛才拉了一遍,沒有特別符合的人啊。
康帝會幫他,他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也是下一任皇位的繼承人。但是,康帝為帝王,憋著一口氣呢,作為老子,肯定要給一點教訓的。好讓他知道,你爹還是你爹。
夜,某間花樓門口兩旁掛起了兩盞白鶴展翅的燈籠。
謝湛很快就知道事了。他賭贏了!
他溫了一壺酒,站在窗戶旁,靜靜地欣賞著好的月。
明天就是臘月十五了,天上的圓月象征著一切的好與圓滿。
謝湛興致來時,甚至倒了一杯遙敬天上。呂頌梨,這一局我贏了。而且我還會一直贏下去,你沒有機會了。
計劃的順利,讓他的心很好,他這步棋走得險,否則,如何后來居上?
他賭這一把,完全是經過深思慮的。他們謝家就是站隊而已,有什麼錯?所謂法不責眾,太子又不是他謀害死的。
論對康帝的了解,沒人能及得上他。若非康帝邊早已有了個呂德勝,現在他早已是他邊的寵臣了。呂德勝也就好在比他年長,早幾年出頭罷了。若非如此,他相信自己肯定能做到簡在帝心的。
謝湛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現在薛懷民已經不足為慮,一切順利的話,再過不久,新帝登基,他將是新帝班底第一人。
等呂頌梨知道四殿下的新智囊是謝湛時,并不算太意外。
這件事中,和謝湛的反應很不一樣。
呂頌梨是茍,謝湛是刀口。從這一點上看,謝湛比更勇一點,敢賭敢拼,更攻擊。
不過他是沒辦法,什麼都不做,沒有優勢,想后來居上,就得搏。他也是厲害,讓薛懷民給他做了一回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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