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船上,甜寶就被推進房里,房外聲音嚷嚷著讓仔細檢查。
外頭天漸暗,房里點了幾盞燈,線足夠明亮。
甜寶將全上下檢查過一遍之后,穿上服坐在床板畔,微低著頭,視線落在右手指間。
指腹上是一條極短的發,又或者說,是被掐了頭的流蟲。
這是擋暗時附在頭發上的。
對異樣察覺敏,當時就將這只流蟲扯了下來。
只是了個頭。
傷口應該在發。
但是流蟲太細,鉆皮的時候連傷口都看不見。
所以也不知道那個頭埋在了發哪一。
捻著將那截蟲尸在燭火上焚燒灰,甜寶臉淡淡,并沒有可能中了蠱蟲的驚慌失措。
門外焦急的腳步聲從進房后就沒停過,要是慌了,關心的人就會更慌。
哥哥跟白彧他們勢必更自責。
還有毒爺爺,怕是要發瘋。
至于可能中了蠱蟲……相信這世上萬事都有可解之法,如果沒有,也是還沒找到罷了。
“甜寶,怎麼樣?好了沒有?可有發現傷?”老頭擔憂焦急的詢問聲隔著門傳來。
“沒有。”甜寶淡淡一笑,上前開門。
門外人齊活,七個一個不落。
老頭看到走出來,仍覺不放心,反復問,“真沒有?你可別誆毒爺爺!”
“真沒有,你看我不一直好好的嗎?”
“要是有哪兒不舒服可一定要及時說出來,不許藏著掖著!”
“好。”
短短幾句對話,七雙眼睛一直落在甜寶臉上,盯不放的架勢就差趴著的臉找撒謊痕跡了。
氣氛怪怪的。
“……”甜寶努力繃著小臉。
白彧看著這模樣,指尖悄然發涼,發抖,那冷意甚至蓋過了被火鐐銬后的痛。
他閉上眼,子一歪靠到旁側蘇安肩頭,聲線如往常恣懶,“小子們沒人理,唯有飽飯能藉,先賞口飯吃吧毒爺爺干爹大胡子叔叔?”
年尾音拉得老長,功沖淡空氣里的沉悶焦灼。
百曉風蛇瞳輕挑,“這麼點小傷就喚上了?比深閨子還氣,嘖。”
蘇仨小子異口同聲謝邀,“我們沒喚!”
喚的白彧,“……”
眾人移駕船艙,飯菜很快上來。
四個傷員面前一溜兒的清湯白菜。
不說白彧,蘇安都震驚了,“干爹,我們四個傷了,傷了!不該吃點好的?”
大胡子把香味俱全的烤擺到甜寶面前,面不改,“傷宜吃清淡。”
“誰說的!”蘇武抗議。
“不是你們姑姑說的嗎?當年我傷在徒北村吃了幾個月的青菜豆腐,你們幾個看著可沒給我一口吃,嗯?”
“……”
蘇文不死心,瞄向毒老頭,“毒爺爺——”
老頭裝模作樣啊了聲,“傷不能等閑視之,當吃食最好,要不給你們換清粥?”
“……”
食鏈底端的四個喪著臉啃白菜,手傷綁了紗帶不能執筷子,只能兩手合攏夾著筷子將就糊弄,碗碟被得當當響。
當他們不知道麼?
他們是外傷又不是傷,怎麼就不能吃好的了,怎麼就不能了!
氣!
夜降下。
運船破浪乘風,四周顯得格外安靜。
白天打了一場痛快的,又傷了爪子,小子們吃過飯后稍作梳洗就睡下了。
船艙里燈依舊亮著,毒不侵坐在矮幾前難得蔫吧,看著失了氣神,“早知道老子當初把蠱蟲一并研究了,也不用現在提心吊膽的。那種玩意兒真是讓人防不勝防。甜寶這次僥幸躲過了,下次——萬一躲不過怎麼辦?”
百曉風單屈膝靠坐窗舷,搖著折扇看船外夜景,燈打在他半張側,瞧不出神,“庸人自擾。經此一事,甜寶他們日后自會更加謹慎小心。這些年諸事順風順水,其實并非好事。挫折、失敗反能讓人更快長。”
經歷人生百味,方能無堅不摧。
他們這些能雄踞一方的,哪一個都是這般走過來的。
老頭知道他說的在理,可是事放在自己最疼的娃兒上,理智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我甜寶不一樣!甜寶不需要那些!別人被大鵝啄了再見到鵝一準繞著跑,甜寶要是被大鵝啄了下次再遇上會先沖過去擰了大鵝脖子!”
百曉風幽幽回頭,“……”
拎著茶酒進來的大胡子,“……”
酒壇扔給百曉風,茶壺放老頭面前,大胡子在矮幾另一端坐下,“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最難預料的就是意外。這次的事讓幾個娃子長個教訓,確是好事,他們雖有本事在,但是江湖閱歷到底淺了,天下奇聞軌謀還有太多是他們沒見過的。……此事我們三個也有疏忽,也是給我們的教訓。”
“嘖嘖,難得你竟然能說出這番道理來。”老頭抱起茶壺打開蓋子,先瞇眼往里瞧。
大胡子冷笑,小人之心,老毒還擔心別人給他下毒,“老子說的不是道理,是教訓。”
“說的也是,你大半教訓都是爺爺跟甜寶給的,桀桀桀桀!”
長胡子的想刀。
“這什麼茶?老頭非大葉茶不喝。”
老頭品了一口茶,咂咂,剛品出味兒來,對面的人就冷笑,“這就是大葉茶。”
“哦,我突然想喝大紅袍。”
“不如老子送你送河里一次喝個飽?”
“你看你又想教訓了不是?”
靠窗舷的風雅男子角彎起,挑了酒壇蓋慢飲,又扭頭看河上月。
后燈暖黃,老頭跟大胡子斗的聲音喁喁不停,為清冷夜添了幾分熱鬧。
和著清風送酒,正好。
船艙外暗,清瘦影倚舷而立,聽著船艙里吵吵鬧鬧靜,臉上不自覺爬上笑意。
站了良久,待侵染上一層氣,才直了子,準備回房。
剛轉,便瞧見了靜立甲板上的年。
白束腰,發隨河風輕揚,雙眸逆了月,不知道站在那兒看了多久。
溫涼月映白,風吹起的發,縷縷皆是克制與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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