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夜已經開始沁人。

百曉風話出口后，房溫度似乎降得更低。

老頭坐在桌旁燈下，眼皮耷拉眼角微垂，小板稍佝僂著。

明明看起來跟平常一樣天生兇相，卻莫名有一悲涼從他上出來。

沉重，抑。

蠟燭無聲燃燒，時而發出一聲滋啦聲，燭淚輕墜。

老頭張口，嗓子被東西堵住似的啞，“我從未讓人替我心，亦從未盼過。”

話畢，燈下黑影一閃，老頭消失無蹤。

燈未熄。

百曉風在昏暗燭下坐了許久。

蠟燭即將燒完時，清瘦影出現在窗外，悄無聲息如同鬼魅幽靈。

“拿去。”他將那塊令牌拋過去，起，廣袖一拂，室驟然黑暗，“看著點你毒爺爺，毒人菜，讓他沖去那邊縱有九條命也回不來。”

嗓音一如，清冽溫涼，“干爹，多謝。”

“本座上輩子欠你們的，哼。”

“明日我替你修窗戶。”

“……”

房無聲，但是氣息加重。

甜寶溜。

干爹又生氣了。

走出院子，夜下的院門口，杵著四道模糊影。

是魏離跟蘇安蘇文蘇武。

老頭平日子太跳，總是沒心沒肺模樣，以幾人對他的了解，他心頭若藏了事兒本瞞不住。

晚上老頭跑過來，幾人也都知道。

“毒爺爺已經睡著了。”魏離道。

甜寶嗯了聲。

“想怎麼做？”他又問。

甜寶著令牌，嗓音如夜沁涼，“讓他們縱有九條命，也不夠死。”

知這個令牌是本王八故意讓毒爺爺順走的。

令牌，毒王谷，皆是陷阱。

那又如何？

便往里跳了，且看是陷阱里的夾子夾斷的，還是將陷阱填平！

……

轉眼冬風狂，窩冬的村民們在家里升起火盆子。

蘇家堂屋暖烘烘的，火盆子里熱氣往四周氤氳。

蘇老漢跟老婆子坐在火盆旁，摁著時不時就想站起來往外躥的毒老頭，“恁冷的天跑啥跑，烤烤火嘮嘮嗑，難得一年里冬日閑，你看你咋就坐不住呢？”

毒不侵耷拉三角眼，“天天烤火天天烤火，烤得老頭角都要起泡了！甜寶他們最近怎麼回事，咋突然不著家了？你們老實說！”

老兩口僵了下，抬頭一臉茫然，“老實說啥？”

“是不是甜寶他們發現了啥好玩的，故意不帶老頭玩！”

“……吃燒糍粑不？我給你烤兩個？”

“要夾咸菜！”

“行！還要烤焦一點，知道你喜歡吃焦香的！”

吃上烤糍粑的老頭一時將之前的疑問拋之腦后，看看外頭又開始飄起的碎雪，“再過十來天又到年關了，咱今年做啥好吃的？要不要去城里買年貨？”

“年貨已經托了白彧幫忙捎帶回來，這樣咱就不用特地再去城里一趟。”蘇秀兒跟劉月蘭從外走進來，懷里抱著一疊被褥鋪蓋，“毒老，你房里的被子褥子給你換了干凈的，這些得替換下來洗一洗。過兩日咱再把屋子打掃一遍，干干凈凈好過年。”

老頭里塞這糍粑口齒不清，“誰不干凈了，老頭干凈著呢，隔三差五洗澡的！”

“是是是，給你做新襖子新鞋給你放柜里了，凍了記得拿出來穿，咱現在不差穿的。”

“老頭聽到啦，一個個的年紀不大倒是忒能嘮叨……”

屋外風雪大，卻任憑風如何吹，雪如何下，也降不下屋里的暖。

十二碼頭總舵。

冷冰冰的石堡也燒了火盆，六個年人圍坐火盆邊，蘇安手里拿著張航行圖，在圖上幾個點坐下標記。

“這是毒王谷周圍最近的三碼頭，陸路也有四條，但是地形比較迂回復雜，對我們不利，沒有水路來得安全。”他把標記好的圖傳給伙伴們看，“長冬叔叔打探到的消息，毒王賽當日會有不貴客谷，不管哪條路都必然會有設防，我們需要想好如何進去，也要提前想好離開的退路。屆時我掌舵，還有思慮不周全的地方大家再一塊想想。”

白彧著下，“本王八有點腦子，肯定會設下萬無一失的陷阱等我們往里跳，還有兩個月時間，我讓干爹再去打聽打聽，看能不能出他多一點底細。”

魏離沉，“如此，那就再麻煩長冬叔叔一點，讓他想辦法把本王八留在毒王谷。”

蘇家仨小子立刻兩眼放，“一網打盡？”

白彧嫌棄他們，“嘖，打盡什麼打盡，抓活的，把他的底細撬出來最好。我最近閑來無事特地研究了一下十八酷刑，非常想試試本王八的殼有多。”

石堡門口，親自托一盤子才要進來的大胡子，聽著左一句本王八右一句本王八，滋味復雜。

這些兔崽子，一個個淬毒，當初肯定也在背后罵他了！

“先吃飯，辦法慢慢想。”他把飯菜一一放到石桌上，“吃完了趕回去，毒不侵就快暴走了，你們阿爺阿可不住他。”

蘇安笑得悠哉，“無妨，阿爺阿不住，還有師父在，這事兒肯定不教毒爺爺知道。”

大胡子忍不住瞇眼刀他。

毒爺爺倒是比干爹還親，這干兒子真不想要了。

“還有十來天過年，干爹，你要是有空去我家過年吧，人多熱鬧。”蘇安笑瞇瞇迎視眼刀，假裝沒看懂。

“我十二碼頭幫眾無數，論熱鬧什麼地方比我這兒更熱鬧？不過既然你開口了，我考慮考慮。”

小子們捂一陣竊笑，換來大胡子一聲冷哼。

甜寶依舊話，吃飯時安安靜靜的，看不出心里在想什麼。

白彧坐旁邊，輕輕杵了下手肘，湊過去低聲道，“甜寶，大家集思廣益，你一個想法都沒有？”

“有。”甜寶抬頭，杏眸幽幽，“打死他們。”

眾：“……”

“噗——咳咳咳！”

這不算想法，這是做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