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北村外人滿為患。
八月末的太依舊熱烈,片刻功夫就能將人蒸得大汗淋漓,卻沒一個人肯離開,連走遠些找個遮的地方都不肯。
年前有人奔來徒北山,那一撥他們沒有跟上,而是選擇繼續觀事態,已經夠他們現在后悔不迭了。
要是這次再錯失機會,怕是便沒有下次了。
“這人多的,前后不到頭……徒北山再大也有限,到咱的時候不知道還能不能找著地兒搭窩,唉!”坐在田埂邊上的一波人,長脖子前后左右看一眼,全是黑的人頭。
同伴也愁,發了狠道,“咱還是來得晚了,早兩天就該來。反正不管有沒有地兒搭窩我都不走了,大不了睡路上!”
附近的人聽著,恁是贊同,“不能走,看著這片田我就走不道了。真盼著能留下來,以后清河畔也能有咱兩三分地,點我也知足。”
河畔那一大片田地,稻禾已經割完了,田地只剩下一列列橫豎整齊的枯黃禾茬子,只這也能教人輕易想象出收時的盛景。
著禿禿的稻田,無數人后悔又艷羨。
要是早來,他們現在也吃上香噴噴的大米飯了。
“你們說排在最前頭的見到小蘇家人沒有?能不能同意咱留下來?能同意的吧?聽說小蘇家人特別好!”
“咱這些遠來的,小蘇家是沒見過,但是聽過不老。聽說他們家是被拖累了才流放過來的,以前家里也是普普通通的農戶,農戶人家都樸實。”
“說農戶人都樸實那不一定,心眼子多的不是沒有。但是小蘇家確實是厚道人家,要不以前那些來投奔的能住下?吃過苦的人,才會同苦命人哪。”
“……你們說歸說,可別仗著人家厚道耍什麼心眼子,這徒北山上住著的除了小蘇家,還有毒老跟斷刀、霍先生他們!這些全是護著小蘇家的,敢耍心眼兒死了都找不著尸骨來埋!我比你們來得早,已經瞧著好幾波人被轟走了,走的那些都是以往在各口碑不咋好的,懂麼?”
說話的人想了想,又低音量悄聲提醒了兩句,“小蘇家是厚道人家,但是毒老跟斷刀他們可不好騙,尤其是霍先生!他們都是護著小蘇家的!現在來的人是多,但是不是誰都能留下,霍先生他們在把關,只留老實本分人!現在的徒北山不是之前誰來都能住下的了!”
眾人立刻閉,眼睛卻更為發亮。
誒喲喂把關好哇!誰不想住的地方平靜和諧?大家伙可不就是沖著這個來的麼!
他們自問是一心來投奔的,只要能在這里得個安穩,有個依靠,激都來不及誰那麼沒良心會對小蘇家耍心眼?
明了本分能給他們帶來安穩跟依靠,誰敢教唆他們不本分那就是他們的死敵!是見不得他們好的仇人!
這個位置說話的人了,開始不斷引頸往前瞭,就盼著多點人被趕出來。
好歹到他們的時候,還能有個地兒搭窩……
烈下,一小段黃土路人人,時不時能從前頭遠遠的地方聽到一陣歡呼,也時不時能看到一波人垂頭喪氣罵罵咧咧往外走。
人群往前極為緩慢的移。
“娘,你說我們能留下嗎?”在人群中的小娃兒,抬頭問娘親。
一破爛布的枯瘦婦人勉力朝孩子笑笑,“能的,一定能的。”
“他們說小蘇家只留能本分干活的人,我們沒有阿爹……只有娘跟小娃娃,也能留下嗎?”
阿爹被壞人打死了,他們家只剩下娘親,他們也還小,娃兒聽過好多人背后說,他們家活不了多久了。
“娘,要是不能留下來,你把我賣了吧,得的銀錢,養弟弟妹妹。”
婦人鼻子驟然一酸,掩下眼底彷徨,蹲下用力把幾個年懵懂的孩子抱進懷里,堅定安,“我們能留下的!”
實則能不能,又如何知呢?
只是這里是跟孩子們最后一出路,無論如何,總需試一試。
若這里也不留他們,回去了也是被那些惡霸死,毋寧……
婦人將孩子們抱得更,淚眼向一旁流水潺潺的清河,灰暗絕。
移人群里,除了婦人孩子,也有白發蒼蒼的老嫗,有骨瘦如柴腰背彎垮的老者,邊無小輩,背影伶仃。
也有獨一人的漢子,沉默寡言,低垂眸間是對人世的不忿與怨恨。
這些人只有在看向前方盡頭徒北村時,眼底才閃爍出一星微。
那是他們掩藏在灰暗、無、憤恨之下,僅僅存下的一點,已經卑微至塵埃的,希被拯救的希翼。
徒北村里。
小蘇家空無一人。
早早得王川通風報信,知道村口外面有人連夜趕來蹲點,天還沒亮已經了一大波人時,蘇老漢拖家帶口早飯都沒敢擱家吃,直接躲霍家院里去了。
就怕這些人到了家門口,又是一通跪拜。
而且這次來的人之多,真把蘇家老兩口嚇住了。
比上回還夸張,人山人海啊!
今兒早山上的鳥都被嚇得不敢了!
霍子珩生生被推了出來當盾牌,早上的教學泡了湯。
他也沒推辭,讓蘇大蘇二長冬幫著在院門口支了個遮棚,一桌一凳一搖扇,再加一壺茶。
眼睛往杵在跟前的人群看一眼,搖扇朝當中幾隨意一點,“你、你、你,出去,剩下的留下。”
有被點名的人對上男人通眼神,不敢二話失離開。
也有不忿的當質問,“霍先生,憑什麼我不能留下!我好歹是壯勞力,上山下田樣樣行!”
霍子珩角微揚,眼神淡淡,“你手腕上的疤,是舊年來小蘇家鬧事時留下的吧。十二碼頭讓你來做細?”
“……”壯漢跑得飛快,草他娘他就在徒北山過一回臉!那還是舊年了,隔了那麼久霍子珩怎麼認出他的?
他記得當時霍子珩不在場!
霍家院們后,蘇二支出個腦袋來,手霍子珩后背,“霍先生,你怎麼認出他的?我都不記得了!”
霍子珩手中搖扇輕晃,側眸笑道,“我記得他的聲音。”
蘇二退散。
院門又掩上了,但是門后窩著好幾個腦袋看熱鬧,全是小蘇家人。
接下來的場面也他們越來越震驚,看先生瘦削背影跟看巍峨高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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