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今晚這一出戲，唱得好不好？”不知何時，燕千揚的唱腔停了，端端站在屋里問無緣，“那句‘唱終人散’，有沒有唱出昔日安青的韻味來？”

安青是那姑娘的名字，平安侯姓柳，姑娘柳安青。

無緣立即道：“殿下這出戲，唱得越來越傳神了。”

“那也沒有當年安青唱得好！從小就蹲戲園子，比本王門早，還跟戲園子那班主學了幾句，唱得比本王好多了。這出《離別》是自己琢磨出來的，詞啊句啊的，都是為本王所作。可惜本王唱得不好，練了這麼多年，依然唱得不好。”

無緣想安他幾句，說他已經唱得很好了，外頭戲班子的戲子都沒有他唱得好。

但這話也不好這樣說，總不能拿王爺跟戲子比較。

這麼一猶豫的工夫，就把這個話給岔過去了，燕千揚已經在問他另外的事：“查得怎麼樣？可有發現？”

無緣搖頭，“屬下查了幾個時辰，什麼發現都沒有。非但殿下說的奇怪的東西沒有見到，就連地上都因為一直下雨，把痕跡都沖刷得一干二凈。”

燕千揚皺眉，“什麼都沒有了？怎麼就什麼都沒有了呢？本王分明看到那個東西，它就在本王面前跑了過去，本王還看見那陸辭秋就從那東西里鉆出來，你卻說什麼都沒有？”

無緣點頭，確定地道：“方圓三里，什麼都沒有。”

燕千揚好生郁悶，“老十一這是找了個什麼玩意？到底是人是鬼？那麼大一個家伙——”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比這張桌子大好幾倍，里頭能鉆進去好幾個人，怎麼就不見了？難不還能像變戲法似的變小了揣在兜里？”

“殿下看到的到底是什麼？”那會兒他不在燕千揚邊，其他人也不在，所以他對燕千揚說的那麼大一個東西，一點概念都沒有。

燕千揚攤開筆墨畫了幾下，“就這麼個東西！四個子，或者那也不子，反正本王不知道什麼，就長得特別奇怪。殼子不是木頭的，是鐵的，能移，還能發出很大的聲響。”

無緣還是不懂。

燕千揚揮揮手，他也無奈了，“沒有就沒有吧！那的詭異得很。”他又想起那天夜里撞見陸辭秋的事，也想起陸辭秋讓他背一個惡心的丫鬟回陸府的事。到現在一想起這些都直起皮疙瘩，要是有可能，他真是一輩子也不想再見到那位陸家二小姐。

“主子，還有個事。”無緣說，“雖然奇怪的東西沒查到，但屬下卻看到六殿下也來落云寺了。”

“老六？”燕千揚皺眉，“他來干什麼？他為何還不進城？”

無緣搖頭，“屬下不知六殿下為何來，但他邊帶著陸家大爺陸弘文呢！想必是沖著陸家人來的。”

“帶著陸弘文？呵呵！”燕千揚笑了起來，“有點兒意思。”

無緣又問他：“殿下跟著陸家人一起來了落云寺，是打算在這里手嗎？”

燕千揚挑眉，“若不手，本王此番心思豈不是白費了？”

“那陸家的人，是不是一個都不留？”

燕千揚瞇起眼，“對，一個都不留。”

“陸家二小姐呢？可是十一殿下……”

“本王說了，一個都不留！”燕千揚急眼了，水袖一揮，直接到了無緣的臉上。

無緣被打得生疼，也不敢發怒，只立即道：“屬下明白了，屬下這就去安排。”

終于，屋子里只剩下了燕千揚自己。

他看看自己這兩只長長的水袖，腰一擰，又在屋子里轉了幾圈。

雨不下了，月亮過云層鉆了出來，薄薄的窗紙沒遮住月，直直投在他上。

他對著這月喃喃開口，也不知道是在問誰：“如果有一天你回來，你會責備本王心狠手辣嗎？你會說本王草菅人命嗎？應該是會的吧？你那麼善良，會給街邊的乞丐買裳，還會把自己本就不多的銀子分給城北那些讀不起書的小孩。如果你知道本王要殺陸家所有人，無論男，不分老，你是不是會嚇得都不認得本王了？

不怪你，因為不只你不認得本王，本王自己也不認得自己了。

這事兒能怪誰呢？當然是怪陸蕭元！

當年他做戶部尚書，娶的是鎮北將軍的兒，所以戶部的錢糧全都著北地用，連撥出一點給別的地方去打仗他都不肯。

他攛掇父皇將你送去草原和親，封你為郡主，還說對你的家族來說，是無上的榮耀。

我看到你們全家都在笑，就只有你一人在哭。

可是沒有人在意你哭不哭，他們依然笑著把你送上宮車，送往草原。

你說本王恨不恨？你說那陸家本王殺不殺？

其實早就該殺的，你都走了那麼多年，本王做夢都想殺了陸蕭元全家。

可是陸蕭元此人過于謹慎，幾乎都不出城，即便出城，邊也必帶著許多保護的人。

再加上前些年那孝謹皇貴妃保著陸家，陸家還有裴卿在，本王很難下手。

如今好了，陸家沒有依靠了，他又作死到這落云寺來。

那本王就有一萬種法子制造一場意外，讓陸家所有人都死于這場意外當中，誰都別想有活路。

安青，聽說去年你給那草原王子生了個兒子，傳宗接代的任務完了，你說如果本王現在跟他討，他愿不愿意放你回來？

安青，本王日日唱這出《離別》，不是真的想與你離別，只是在等你回來。”

本王只是在等你回來！

《離別》的唱腔又揚了起來，在這靜寂的夜晚傳出去很遠。

可是這一回唱《離別》，也不怎麼的，燕千揚的腦子里總是閃過陸辭秋的影子。

還有晚膳那會兒陸辭秋沖著他遞的那個眼神。

他竟不控制地在想，那個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后來自己那樣子懟云氏，算不算與配合得好？

老十一這到底是找了個什麼鬼啊？那個像車又不是車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是真的出現過，還是他眼花了看錯了？

此番他要滅了陸家全族，這事兒，究竟能不能功？